三(2 / 3)

“張先生不在這兒嗎?昨天晚上他還來過,”吳洪發紅了臉著急地說。

“他今天大清早就走了,他坐箱子走索道去的,”他依舊板起麵孔說話。過後他掉過頭對那兩個拿槍的凶臉漢子說:“你們馬上照應他們動身,不準有絲毫的耽擱。”於是不等吳洪發再發問,他便揚長地出去了。

升義同情地望著吳洪發,那個年輕人又氣,又急,又怕。他低下頭,拚命搔頭發,接連地對自己說了幾次:“好,到礦山上去說,我一定要回去。我又沒有把身子賣給你,還怕什麼!”

“升義,”老張喚道。

升義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出去嗎?小王的事情!”老張正經地說。

升義遲疑著還不曾回答,旁邊那個凶臉漢子就接嘴說:“現在無論哪個,都不準出去。我們馬上就要動身了,王師爺剛才交代過的!”他的臉色非常嚴厲,聲音很堅決。

“我們要出去找小王。他一晚上沒有回來。一定是在賭場裏頭挨了槍,現在不曉得怎樣。我們不能夠把他一個人丟在這兒!”老張認真地分辯說。

“你不必管閑事,”那個人一麵玩弄槍一麵說,“他在賭場裏頭挨了槍,會有人給他收屍。你不必去找他,他活不了。少他一個並不要緊。”

三角臉又跑來接連地催他們動身。老張不跟那個凶臉漢子頂嘴了。他明白多講話不會有好處,而且在這裏開槍殺人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他並不膽小,但是他知道一些世故人情。

於是這一行人又出發了。人數比昨天少一個,多了兩個。少的是小王,多的是那兩個凶臉漢子。

時間還很早,街上的景象和昨晚的完全不同,非常清靜,沒有賭攤,沒有鬧聲,穿麂皮領褂帶槍的男子也並不常常在街上出現。

太陽還在東邊那座大山後麵,山遮住了它的紅麵龐,但是它卻把山頂裝飾得金光燦爛的。同時和山接近的那一段天空也染上了粉紅色,象一段紗浮在碧綠的海麵。早晨的風微微吹拂著這一群人的臉。

晴明的藍天,自由的風,新鮮的空氣似乎給這一群人增加了不少的精力和勇氣。包袱在他們的背上並不沉重,他們的腳步也輕快。他們抬起頭看天,他們帶笑地談話。

路差不多是一直的。兩座大山聳立在兩旁。它們在晴天裏顯得更清楚了。它們是那樣高,上麵沒有一棵樹,也沒有路,也沒有房屋,盡是些崎嶇突出的岩石,每一塊岩石都有一個可怕的形狀,象許多怪獸立在那裏。三角臉告訴他們,礦山就在那裏,但是他們不相信。山上什麼也沒有,人怎麼能夠住在那裏呢?

他們一直向前走。路漸漸地往上斜了,房屋也稀少了。他們現在走著上山去的路,他們開始相信礦山就在這裏了。他們忍不住失望地問自己:難道這兩座滿是可怕的怪岩石的荒山就是他們以後長期工作、居住的地方嗎?

他們走了一個多鍾頭,已經走在山上了。前麵遠遠地有一座高大的廟宇。

“這是什麼神道的廟?我們在裏麵歇歇腳,弄口水來喝也好,”吳洪發說。

“你不曉得?那就是趙二祖宗的廟,香火很熱鬧,”三角臉得意地說,表示他知道得多,接著他又鼓舞眾人道:“你們快點走,趕快到那邊歇腳去。”

“趙二祖宗?這個名字倒有些古怪!”升義好奇地問。

“你連趙二祖宗也不曉得,就來挖錫礦,真笑話!”老張接口說;“趙二祖宗,那就是挖錫礦的老祖宗呀!”

“人家為何要給他立廟?你曉得嗎?”升義起勁地反問老張。

“這個我就不大清楚了。聽說他是個好人,很厚道的人,”老張說。

“你們趕快走,到了那邊,你們自然會曉得!”三角臉在旁邊催促道。

聽說有歇腳的地方,又可以弄點水來喝,還可以看些新奇的事情,三角臉現在說話又比先前客氣一點,於是大家都覺得高興,大大地放開腳步走,很快地就走到廟宇前麵了。

廟宇是新近油漆過的,就象新修建的一般。廟門跟別的神廟的大門沒有什麼大分別。廟內卻沒有平常廟裏的四大金剛。這座廟宇的建築樣式很簡單。廟裏沒有一尊神像,正殿上的神龕裏供奉了趙二祖宗的影像,是工筆畫成的。到處,梁上,壁上都懸掛了人們送來的匾額。

“有求必應……有靈有驗,”升義念著,就問那三角臉道:“這趙二祖宗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神道呀?他什麼事情都管嗎?”

“趙二祖宗是最靈驗不過的,隻要你誠心求他,他一定會保佑你,不管什麼艱難的事情,”那個中年的廟祝插嘴說。

“升義,你去求求他哪!你求他保佑你挖一座金山哪!”吳洪發拍拍升義的肩頭帶笑說。

“你們大家都去向他跪拜罷,凡是到這兒來挖錫礦的人都要先到廟裏跪拜趙二祖宗,求他保佑的,”三角臉說著,他不顧眾人,先走到供桌前麵,恭恭敬敬地作了三個揖,然後跪下去磕了三個頭,口裏喃喃地念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