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愛就愛個瀟灑(3)(1 / 3)

才幾天工夫,他瘦了,而且象是瘦了許多:兩個顴骨突出來了,娃娃型的臉變得見棱見角了。毫無疑問,他胸部的傷勢一定不輕,他一定忍受了巨大的疼痛。我呆呆在站在他麵前,靜靜地看他那微露病容的臉,眼圈一熱,眼前漸漸蒙上一層霧氣。我知道,我的兩個眼眶一定噙滿了淚水,隻要上下眼皮一眨,大滴大滴的淚珠就會成串地掉下來。可是,我緊閉著嘴,瞪大眼睛,硬是沒有讓它落下來。

大剛翻了個身,接著是一聲輕微的呻吟。我的心象被揪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喊出了一個造次而又親昵的稱呼:“大剛!”喊完以後我感到可怕極了,心怦怦地跳了起來,臉象火一樣發燙,急忙向四周一看,好在空無一人,心裏才覺得踏實了些。

大剛聽到喊聲,睜眼一看是我,不知是我剛才的喊聲發生的反射作用,還是我的到來出乎他的意料,愕然地問了句:“你怎麼來了?”

我微笑著說了句:“看看你,不許麼?”

“當然可以。而且還盼之不得。”大剛發覺自己的話過於披露心跡,臉一紅,嘿嘿一笑,掩飾羞澀地撩開被子就要坐起來。

我急忙按住他的兩個肩頭,以命令的目光看著他:“不要動!”

他聽話地點點頭。憨厚的目光中不乏鍾情。

“傷……重不重?”我的話音連我自己都聽出有些變調。

他平靜地一笑,說:“醫生講,左胸第四根肋骨有些損傷,但還沒有造成粉碎性骨折。其它‘零件’,完好無損。”我本來想問問會不會停飛,可是這個問題對於一個飛行員來說太重要,又太可怕了!如果能飛還好,要是萬一不能呢?這樣對他將是多麼大的打擊呀!他年紀還這樣輕,飛行技術又那樣好,還積累了豐富的教學經驗,空軍又在迅速發展壯大,多麼需要他這樣的教員呀!要是……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怕大腦一時失去控製把這些想法說出來。為了轉移思緒,我開口問了一句傻話:“現在還疼得厲害麼?”

他大概看出我表情不自然,詼諧地說:“開始還夠水平,現在有些掉價了。”

我把帶來的毛背心、日記本和優秀飛行學員畢業證書交給他。他首先拿起畢業證書,見上麵寫著“優秀”兩個字,高興得象個孩子似的嘿嘿樂了,並一迭聲地說:“不錯,不錯。”他突然大方地向我一伸手:“祝賀你!”

我握著他那發燙的手,臉一熱,說:“還不是你的功勞。”

他猛地一晃腦袋:“噫――不能這麼說。我哪有這麼大的造化。是你努力的結果。”他說完拿起背心,疑惑地說,“這是――?”

我爽快地說:“給你織的。”

“給我――?”他瞪大了眼睛,顯然他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織得不好,請多包涵。”我婉轉在補充了一句。

“太好了。不過――”他突然盯著我問道,“你昨天一夜沒睡覺?”

我急忙轉過身去,說:“你怎麼知道。”

大剛不悅地說:“你眼睛都起紅絲了。作為一個飛行員,不保證充足的睡眠,就等於拿飛行生命當兒戲,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行為!”

“好,接受批評,下不為例,總可以了吧?”我向他表示認錯地一笑。當我和他的目光相遇時,好象砰然爆發一團火光,是那樣的熾熱、滾燙而令人渾身發顫。我低下了頭,卻明顯地感到了他那顆心的急速跳動。此刻,我才真正懂得了什麼是愛情萌動。

“後天我們就離校了,不留點寶貴的贈言麼?”我打破了尷尬局麵,抬起頭來,輕輕地說。

大剛顯然回避他不能趕回去送我們的事,不願在我們分手前的短暫時刻帶去沉悶的氣氛。他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飛行記錄本,交給我,說:“這是你一年多的飛行記錄,雖然有點象豆腐帳,但卻是真實的記載,缺點和優點都在上邊呢,送給你,也算‘禮尚往來’吧。”

“我不明白,我經常給你‘強’著來,你為什麼從來不批評?”我脫口說出已經蘊藏在心裏很久的一句話。

“好馬,都是烈馬中馴出來的。你那股‘強’勁兒,正是我喜歡的,我還批評啥?”他第一次用調皮的目光看著我。我一看表再不走就趕不上返回去的汽車了,便把飛行記錄本裝在挎包裏,向他一笑,說:“你可不要愛屋及烏?”說完轉身跑出了病房。

“到了新部隊別忘了來信!”我跑出病房,背後響起大剛懇切的喊聲。

在航校時,我和大剛雖然產生了愛情的萌芽,卻不能“破土而生”。部隊規定:戰土在服役期間不許談戀愛。這條軍紀對於航校飛行學員具有同樣的約束力。

我從航校畢業以後,分配到今天所在的航空兵部隊,大剛仍然留在航校任教,我們開始了書信來往。

一年以後,大剛在書信的字裏行間隱約披露出求愛的心情。我象雷達的熒光屏一樣立刻清晰地觀測出他的心跡。思考再三,給了他一個明確的答複:不成為“全天候”飛行員不談個人問題。

他在回信中給我算了一筆帳:航校兩年,書信來往一年,我要成為正常氣象、複雜氣象和海洋氣象都能飛的“全天候”飛行員,還要持續五年時間,三者歸一,為“八年抗戰”。

――我這樣做是不是太冷酷、太不近人情了呢?我曾這樣問過自已。

可是大剛在回信中明確地說:甘心情願和我演一出“周瑜打黃蓋。”

愛情這玩藝兒竟然有這麼大的魔力,我常常感到不可思議。

果然,我們在以後幾年的通信中,是一絲不苟地恪守“契約”精神的。就信的內容而言,除了工作、學習和互相共勉外,也有纏綿綿的情思,但是決不涉及結婚的議題,似乎“結婚”二字成了我們之間的一忌。雖然如此,我們之間的稱呼,字數倒是越變越少了。開始是姓名後麵加同誌,過一段時間“同誌”二字去掉了,五個字變成了三個字;後來又把姓氏去掉了,三個字變成了兩個字,最後幹脆隻剩下了一個字。

我從來沒有嚐受到愛情能令人銷魂蕩魄的滋味,我也沒有給過他繾綣的柔情。我們兩個人相距千裏。在幾年的分離中,大剛隻到我這裏來過一次,而且是第一天到,第二天就“溜”了。

那年大剛到北戴河空軍療養院療養結束後,領導上給了他幾天假,叫他特地到我們部隊來看望我。

這個家夥,來之前也不打個招呼,竟來了個“突然襲擊”。

那天我正在外場參加飛行。大隊政委告訴我,說機場警衛來電話,我的一個戰友從外地來看望我。大隊政委征求我的意見,是把客人安置在招待所還是在大隊飛行員宿舍裏。我一想,來者自稱是我的戰友,無疑是和我同期在航校畢業的女飛行員。我們那期女學員畢業後,散布在好幾個部隊。當初在一起學習飛行時,相互之間並不覺得有多親,彼此還經常少不了耍點小性子,有時竟然一兩天誰也不理誰。可是一分開,大家就覺得親密得不得了。隻要有機會,都要互相看望一下。再一想,和我同屋的飛行員正好探家去了,床鋪空著。還有,就是凡是飛行員都要在一個灶上吃飯,招待所離營房二三裏遠,來回也不方便。於是我就告訴大隊政委,叫我那戰友住在我的房間裏。

飛行結束後,同我一起分到這個部隊的幾個同學聽說來了個老戰友,不約而同地集合在一起,看看到底是誰來了。

在去團值班室的路上,大家嘰嘰喳喳地爭論不休。有的說是分配在湖北運輸部隊的邢輝,有的說是分配在廣州獨立團的劉靜,還有的猜是分配在沈陽獨立大隊的藤麗。結果,我們推開團值班室的門一看:呀!原來是大剛!!

我的臉驀地象著了火,臊得扭頭就跑。

那幾個該死的同學,竟然真把大剛領到我的宿舍。羞得我躲在儲藏室裏,任憑她們喊破嗓子,我也不吱聲。一直到吃晚飯的工夫,我才從儲藏室裏出來,找到大隊政委一問,才知道大剛已經去招待所了。我連飯都沒顧得吃,一口氣跑到招待所,敲敲大剛住的房間門,裏麵卻沒有人言聲。一推,門鎖著。我到值班室一問招待員,說大剛就在屋裏。顯然,他生我的氣了。我要過角匙,打開門一看,果然大剛在“壓床板”,呼哧哧地生悶氣。

“大剛!”我親昵地叫了他一聲。

他猛地翻個身,臉衝牆躺著,給了我個後脊梁。

“大剛,生我的氣了?”我又問了一句。

回答我的依然是無聲的抗議。

“你聽人家說明情況嘛!”我既有些急躁,又有些委屈。

大剛這才坐了起來。

我捂著嘴一樂,先給他倒了杯水,然後坐在他身邊,把來龍去脈說給他聽。他聽完搔著後腦勺嘿嘿傻笑。“你為什麼說是我的戰友?”這回輪到我生他的氣了。“不說戰友,那,那說什麼?”大剛呐呐地說。

“應該說……說清楚嘛!”

“那多難說出口。”

“誰還敢把你給吃了?!”我賭氣轉身要走。

他一把拉住我,求饒地說:“那,那我下次說還不行嗎?”

不消說,我寬恕了他。

突然,招待員在走廊裏喊:“魏丟丟的家屬,電話!”大剛聽到喊聲,愣了:東瞧瞧,西看看,不知道是在喊誰。

我一聽就明白了。這一定是我那幾個同學來的電話,故意出大剛的洋相,看他肯不肯接電話。

“喊你哪!”我提醒地說。

“喊我?我,我……”大剛還沒有轉過彎來。

“你怎麼那麼死心眼,遲早還不是呀!”我佯怒地瞪著他。

“那……那……”大剛仍舊覺得這個詞用在他身上不合適。

我當真生氣了,說:“隻有女人是男人的家屬,男人就不能是女人的家屬了?什麼思想,大男子主義!”接著我給他下了一道“最後通牒”――“還不趕快去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