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愛就愛個無悔(2)(1 / 3)

張喜良猛地吸了一口煙,狗膽包天地說了一句:“反正他媽的中國的勞動力不值錢,土坡土坡,土味兒越足才越美。現在拍得象狗舔似的,放牛娃出身的副司令來了莫非當鏡子瞧!”

“你少給我發牢騷!”周振滇橫了張喜良一眼,“把營區搞得漂漂亮亮的,直接反映著連隊的精神麵貌。一會兒基地工作組來檢查評比,要是因為你拍的這段馬路不合格而影響連裏的榮譽,我饒不了你!”

張喜良頗講義氣地一挺胸脯子:“連長,人心換人心,八兩兌半斤。你拿我張喜良當人待,我要是再往豬食槽子裏拱,就他媽不是娘養的。”

“叔叔,你罵人。”

周振滇五歲的女兒餓丫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張喜良身旁,將兩件洗淨補好的單軍衣送給他,“叔叔,給,你的衣服。”說完扭頭怯怯地看了看坐在鐵鍬柄上吸煙的周振滇,殷紅的嘴唇一張一合,想喊什麼又沒喊出口,象個見了狼的小羊羔似的轉身沿著馬路向南麵跑去。她那與實際年齡極不相稱的矮小身材,哪裏象是在跑,而是象個皮球在滾動。

張喜良站起來,手放嘴邊作喇叭:“餓丫,你往哪兒去?”

“找媽媽。”

周振滇怔怔地看著磕磕絆絆跑遠的女兒,心裏不禁湧起一股淡淡的傷感。

周振滇八年前就與本村姑娘田秀芝結婚。不知是因為他一年隻能有一個月時間跟妻子一起睡覺,還是因為兩個人之中哪一方的那玩藝兒有毛病,結果婚後秀芝三年不孕。等到秀芝的肚子氣球似的澎漲起來,又正逢處於“三年困難時期”。女兒生下來還沒有周振滇的手巴掌大。由於秀芝奶水不足,女兒成天“餓――呀”、“餓一呀”哭個不休。奶奶說,丫頭命苦哇,來到人世連口飽奶都吃不上,就叫餓丫吧。餓丫今年初才跟著田秀芝隨軍來到部隊。但是,部隊裏等級森嚴。各種待迂完全是以官階高低嚴格劃定的。按基地規定,在機場裏居住的家屬必須是營職以上幹部和飛行員。周振滇資曆雖不淺,但仍是連職幹部,自然不夠格兒。所以,他隻得把她們母女安頓在距離機場五裏多遠的一個叫碑子院的村莊裏。另外,上麵還規定,連隊幹部即便家屬隨了軍,平時也不能與老婆孩子團聚。隻能星期六晚上回去,星期日傍晚必須歸隊。再加上周振滇肩上挑著軍、政兩付擔子,時常因工作忙而星期日在連隊留守,所以餓丫對他依然很陌生。女兒見了父親如見老虎,足見父親的無情和可悲。唉,要成為一個夠格兒的軍人就很難配作父親。可是每個似乎夠格兒的軍人又都堂堂皇皇的充當著父親。

“都過來!”張喜良把全班的同誌叫到一起,興致勃勃地宣布馬上舉行一次“征名有獎賽”。每人給餓丫起兩個名字,最後從中選定出一個最漂亮的。這個名字是誰起的將得到一條佳賓牌香煙。一條佳賓香煙兩塊七角錢,將由張喜良慷慨解囊。殊不知張喜良一個月的津貼費才六塊錢,一下子花去三分之一,豈不慷慨?張喜良的提議立刻得到大家的響應。當張喜良正要宣布開始時,驀地發現副連長李久存走了過來。他的臉立刻一沉,眼裏冒著挑釁的神色。待李久存走近時,他立刻以“征名有獎賽”組委會執行主席的頭銜向李久存發出邀請,並開宗明義地講清舉辦這項活動的主旨。李久存雖然預測出些許張喜良請他參加的意圖,但是礙於體麵,便慨然應諾。

“歡迎副連長第一個先說。”張喜良不失時機地把李久存推到不得不亮家夥的地步。

然而,李久存從容不迫地點煙一支煙,躊躇滿誌地背著手踱了兩步,樣子倒也蕭灑。他自信自己的智商不低,論文化起碼喝了六年的墨水兒。所以他稍事沉吟,開口便道我看單字叫‘荔’。荔是荔枝的簡稱。荔枝樹不僅為常綠喬木,木質堅實,枝葉茂密,而且肉色白嫩,甘甜鮮美,不可多得。改‘餓丫’為‘荔’,寓意俊雅,一為生命之樹常綠,二為終生甜蜜。”

“慢!”張喜良裁判官似的一伸手做了個休止動作,出言不遜地說:“副連長雖然挖空心思,避俗取雅,才思敏捷,但是卻弄巧成拙,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荔’字為去聲。我們說要取個漂亮的名子。用去聲怎麼叫起來也不響亮?實在是不可取。”

李久存聽著張喜良尖刻的挖苦臉紅得象煮熟的蝦。但是一揣模,又覺得張喜良的挑剔並非沒有道理。於是,他掩飾難為情地哈哈一笑,一副虛懷若穀的神態:“張喜良不虧是個高中生,語文基礎比我強多了。佩服。”他搜索枯腸地想了一會兒,雙手猛地一擊,發出一聲脆響:“對,我給餓丫起的第二個名子叫‘?’。?也,名貴的玉佩也。讓我們周連長的千金長得象美玉一樣漂亮。”

“好――!”在場的人幾乎都為李久存起的這個名子拍手稱快。

可是,當李久存得意地正要向張喜良投過矜持的一瞥時,不料張喜良冷冷地拋給他兩個字:“膚淺!”

“你說什麼?”李久存臉上立刻變色。

“你先別喊叫。”張喜良反而語調變得很友好,但是每個字都刺人耳朵,“剛才我說膚淺完全是出於照顧副連長的麵子。副連長非要聽聽實質性的看法,那就恕我直言。‘?’字與斷子絕孫的‘絕’字是諧音,實在是大忌。我想副連長不會不清楚吧?眼下,秀芝嫂已身懷有孕,而且馬上將要分娩。放著其它吉利的名字不取,卻偏要起這樣晦氣的名字,實在令人難以理解。”

“張喜良,你――”李久存的臉立刻由紅變紫。堂堂一個副連長,不僅當眾遭到張喜良蓄意的戲弄,而且還有意給他扯到思想品質上,他那裏還忍受得了。他氣呼呼地瞪著張喜良,那架勢今天非要與張喜良論個高低。

周振滇一看勢頭不對,發展下去難以調解,急忙向養場排長喊道:“一排長,叫大家各就各位。”他說著一看表,宣布說,“現在離收工還有半個小時,隻許幹完,不許留尾巴!”

“王文高,把那張梅花K拿下來!

你他媽拉出屎來還想坐回去?”

“我憑什麼拿下來,你的牌落地了嗎?這是玩牌的老規矩,當副連長的也不能依勢壓人呀!”

今晚星期六熄燈哨吹過兩遍,副連長李久存宿舍裏的“五十K”鏖戰正酣。今晚參加打撲克的有四個:李久存、王文高和兩個炊事員。按說,玩“五十K”七八個人最好。將兩付撲克放在一起,“五聯兒”、“同花五十K”、“炸彈”、“雙王”、“原子彈”,劈劈啪啪,一陣廝殺,那才來菜!

起初,李久存也曾找過幾個人,但都吃了閉門羹。不是這個說要與“一對紅”談心,就是那個講要寫學習毛主席著作的心得筆記。他媽的,星期六晚上還不痛痛快快地玩玩,裝什麼積極!李久存心裏火透了。最後隻得從夥房拉來兩個老炊湊數。這兩個家夥純屬“牌架子”。兩個小時才多一點兒,盡管李久存常常做出“照顧情緒”的姿態,他們兩個的臉上還是叫王文高用圓珠筆畫滿了王八。瞧他們那個?樣子,一個嗬欠連一個嗬欠,眼角掛著蠅子屎,每輸一局心甘情願把臉抬起來,還傻不嘰嘰動員王文高再把王八畫大點兒,好象王八畫得越多、個頭兒越大越光彩。狗日的,這純粹是應敷差事。真掃興!不過幸好還有王文高能與李久存相匹敵。眼下他們兩個腦門上各自都畫了兩個王八。這是決定誰是勝者的最後一局。因此,兩個人出牌都很謹慎,生怕一時大意後悔晚矣。

“王文高,你的手象娘們兒一樣抖抖瑟瑟的,還他媽出不出牌?”李久存抓起幾個油炸花生米放在嘴裏,抄起身邊的酒瓶子一揚脖兒“咕咚”喝了一口。醉眼朦朧地向王文高麵前一攤手巴掌,“給顆煙!”

王文高拿起煙盒,兩個手指頭深挖洞似的摳索了半天也沒掏出一顆煙來,懊喪地往地上一拽,又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癟癟的幹螞蝗樣焦黃色煙鬥牌香煙盒,如數家珍似的點著手指頭,一連飛了兩個“起落”,最後才一咬牙掏出兩支,發狠地往李久存麵前一放:“對半兒分,多一顆也沒有了。”放下煙,又耷拉著臉嗚嗚嚕嚕地說,“越是當官的越摳門兒,連盒煙都舍不得買,還卡我們窮當兵的油兒。”說完撈本兒似的一連往嘴裏塞了兩塊香腸。

李久存的蒜頭鼻子被六十五度徐水老白幹燒得象個爐膛裏的煤球兒,網著血絲的眼珠子一瞪:“抽你顆破煙,就他媽象個母狗似的窮嗷嗷。這兩瓶白酒你小子少說喝了有半斤。瞧,還有這罐頭、這香腸、這瓜子兒,這花生米,不都是我掏的腰包。”他說著沒好氣地把兩支煙往王文高麵前一扔,兩支煙在桌麵兒上疼痛地跳起來在半空中打了幾個滾兒又哀怨地落在地上,“他媽的,不抽了!”

王文高急忙彎腰揀起煙,放在嘴邊兒吹了吹,腆著臉向李久存嘻嘻一樂:“什麼你的我的,煙酒不分家嘛。”他說著下意識地瞄了李久存一眼,試探性地說了句,“有氣不找準正地方,向我們小當兵兒的身上撒,哪算啥能耐。”“你少給我火上澆油!”李久存把煙點著,猛地吸一口,又用力呼出,濃濁的煙霧裹著刺鼻的酒氣固體般噴射,好象他肚子裏凝縮著一座熔岩滾滾的火山。

今天對於李久存來說的確晦氣透了。上午無端地受到張喜良一陣奚落,一肚子怒氣沒來得及撒,誰知中午基地司令部軍務科兩個?夥到場務連進行衛生抽察時,不知怎麼從李久存的床頭櫃裏翻騰出一件髒兮兮的褲衩子。當時李久存直直的眼光可以用棍敲,臉臊得象個猴腚,恨不得找個耗子洞立刻鑽進去。他媽的,人要是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這事要是叫戰士們知道了多難為情。自己的麵子是一方麵,連隊的榮譽受影響可怎麼向戰士們交代呀。上午在布置打掃衛生時,自己可著嗓門說誰要是因為個人的衛生不合格影響連裏拿第一,誰就得在全連軍人大會上公開做檢查。”這倒好,木匠戴枷,自作自受。真他奶奶的,要是為了別的還好說,可這件事怎麼在戰士們麵前開口。能找個什麼退路呢?李久存靈機一動便硬著頭皮找周振滇幫助圓圓場。誰知,周振滇真他媽不夠朋友,不但不幫忙,還“借古諷今”地說什麼當年曹孟德馬踏青苗,觸犯軍令,還削發代首,以示三軍。我們共產黨的幹部自己規定的章程自己帶頭不執行,豈不是還不如白臉兒曹操!無奈,李久存隻得厚著臉皮在晚點名時做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