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意外的熱情使連喜有點兒不知所措了,他接著茶杯,竟不由自主地說了句:“謝謝。”
“好,你先喝茶坐坐,我去炒菜,一會兒咱倆一起給小樺過生日……”嘉嘉說著轉身從櫃架上拿起一張報紙遞給連喜說,“你坐著沒事兒,先看看這篇報導。”說完進廚房了。
連喜接過報紙一看,在報紙中間用紅筆圈著一篇文章,醒目的大標題是“快樂的分手餐”,寫的是省城一對有大學學曆的年輕夫妻,因不和睦而常爭吵不休,達到了難以繼續在一起生活下去的地步,一天,男方提出好說好散,快樂離婚,女方欣然接受,經兩人磋商,還像結婚時那樣,共同選擇了一個良辰吉日,兩人身著節日服裝,打扮得幹幹淨淨,共同走進舉行結婚典禮時那家大酒店,選擇了一個小單間,名字叫“友誼廳”,共進了一頓歡樂的分手餐,餐中談妥了有關分手事宜……
對於和嘉嘉分手,在連喜的腦子裏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對於怎樣愈合創傷,又是一個難解的疙瘩。連喜讀著這篇報導,他的腦子裏像有一個正在吹氣的氣球逐漸膨脹起來,很快成了一片空白。他身子一軟,癱在了沙發靠背上,報紙也隨著脫落出手了。
“連喜……”嘉嘉炒完最後一個菜,洗完手走出廚房,準備放桌子吃飯,瞧著連喜癱軟的身子,笑著大聲問,“怎麼啦,又在沉思著構思一篇情深意濃的散文嗎?”
連喜弄不清嘉嘉是借兩人在大學讀書戀愛時的浪漫刺激自己,還是在展露她的坦蕩,怎麼啦,我連喜這是怎麼啦,他極力克製著、冷靜著自己,欠起身子說:“沒怎麼,累了。”
“好……”嘉嘉說,“我已經炒好菜了,還包了餃子,現成的開水,一起收拾吃飯吧。”
連喜任何時候都沒覺得自己這麼被動:“好吧。”說著站起來,大概是這麼長時間沒回來的緣故了,讀了那篇報導,他已經明白了嘉嘉的意圖。嘉嘉的熱情更使他尷尬,小樺自己穿上了新衣服、新鞋,那樣不合體,跑來跑去時那天真的樣子,也逗不起他以往父愛的歡樂,嘉嘉都看出來了!怎麼啦?是啊,我連喜怎麼啦?大學裏是佼佼者,不管事業還是愛情都很順利,參加工作到現在,盡管有過挫折,畢竟是成就了一番事業,眼下這是怎麼了……
四個菜上桌以後,連喜給小樺買的生日蛋糕也上了桌,三人圍桌而坐。嘉嘉要給連喜倒啤酒,連喜接過啟開的啤酒瓶,給嘉嘉的杯裏一邊倒一邊說:“嘉嘉,你受累了。”
“嗬,”嘉嘉接過啤酒杯,不卑不亢的樣子說,“為你受累的日子恐怕不會再有了。”她見連喜有點兒發愣地瞧著自己,不回避地繼續說:“在這些日子裏,我始終在等待著你,一天一天的過去,我一天一天地失望,連喜……”她歎了口氣說,“我由向小穎泄恨到有所懺悔,到盼你歸來,這段路幾乎都是用眼淚鋪過來的。現在,眼淚流不出來了,心情也就冷靜下來了,看來,你是不會諒解我了,該是我做出這種決定的時候了……”
“嘉嘉……”連喜截住嘉嘉的話說,“我無論如何不能理解,你為什麼變得這麼殘忍?”
嘉嘉說:“是,我聽別人說了,當你看到我寫的條子、當法庭要判我的時候,你曾大聲呼喊:不是嘉嘉,不是嘉嘉幹的,不會是嘉嘉幹的呀。呼喊聲和淚水,我都仿佛聽到了,看到了,我知道,你還在愛著我,可是又不原諒我……”
“是,”連喜說,“嘉嘉,你說得很對,我是在愛著你,又不原諒你。這四個月零八天的日子,我也在數著、記著,你是用淚水鋪過來的,我是讓憂思絞纏著熬過來的,憂思釀出的苦酒大概並不比流淚好受。如果你做不出這種決定,我還真的下不了這個決心……”
嘉嘉舉起杯:“連喜,來,為咱倆的愉快分手幹杯!”
“好,也為你這四個月零八天的盼望表示感謝,”連喜舉起杯和嘉嘉的杯撞了一下說,“來,為我們的愉快分手幹杯!”
“有勇氣了!”嘉嘉喝口啤酒說,“連喜,還是那條漢子!”
連喜說:“嘉嘉,我今天見到你,你還是過去我心目中的嘉嘉。”
“我知道,後階段這個嘉嘉,你是不會輕易饒恕的。”
連喜說:“如果讓我坦誠地說句心裏話,我原諒了你,我就不是北大荒土地上長大的連喜了,是吧?”
“爸爸,”小樺正在用火柴點生日蠟燭,瞧瞧連喜,又瞧瞧嘉嘉,腦袋一歪說,“媽媽,還說給我過生日呢,你們亂七八糟地說些什麼玩意兒呀?”
“不說了,不說了,”連喜舉起杯,瞧瞧嘉嘉,又麵向小樺說,“來,媽媽和爸爸一起祝你生日快樂。”
小樺咧著嘴拍起了巴掌:“媽媽,爸爸好嘍,給我過生日了嘍!”
嘉嘉瞧瞧連喜,連喜瞧瞧嘉嘉,兩人對笑了。
嘉嘉把杯舉向連喜,笑笑說:“連喜,今晚在家住吧?”
連喜笑著點點頭,把盛有半杯子的啤酒碰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