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早已壓了滿肚子火氣的徐幹事搶先來了個以問作答:“我們倒要先聽聽你的解釋,什麼叫別?剛才我們九個人險些全報銷在你們手裏!”
首長模樣的中年男子被徐幹事充滿敵意的目光狠狠刺了一下,立刻明智地轉了個話題:“你們哪個是最高領導?”“我。”李副部長應聲回答。
“你們都是哪個單位的?”
“空軍政治部宣傳部。”
“那好。走吧,我們一起到西單路口前麵的交通中隊,把剛才發生的情況說說明白。”那硬棒棒的口氣簡直就是在下達命令。
李副部長見事已至此,轉身對大家說:“都上車吧。”
四
兩輛汽車由東往西通過西單十字路口,在商業部大樓不遠處拐了個彎,來到了交通中隊。
值班的交通中隊長聞聲走出來,一見“伏爾加”,立刻滿臉堆笑地向首長模樣的中年男子打招呼:“張處長,少見少見,什麼風兒把您吹來了?”
被稱為張處長的中年男子極親熱地向搶步迎上來的交通中隊長緊緊握手,並悄聲說道:“方才警衛車與那輛大吉普發生了點事情。”
交通中隊長心有靈犀地一點頭。他向緊跟過來的伏爾加司機使了個眼神:“你和張處長到中隊部坐坐,”然後一轉身,衝著大吉普方向一聲低吼,“你們幾個先到右麵那個會議室等著!”說罷,急忙搶先開門將張處長讓進了中隊部。
大吉普裏的一隊人馬在李副部長率領下,浩浩蕩蕩地開進了交通中隊長指定的會議室。
這個名曰會議室的房間,攏共才有三個長條板凳,兩張老式八仙桌放在牆角。然而,屋頂上的蛛網和落灰卻象萬國旗似的在豪邁地飄擺,地麵上滿是花生瓜子皮和香煙屁股。這副狼籍景象酷似一個剛剛散局的賭場。
交通中隊長與張處長一頭紮到中隊部進行密談,手表的秒計整整轉了四十圈兒還未結束。而會議室裏的空軍將士卻名符其實地坐開了冷板凳。會議室裏既沒有暖氣又沒有生煤火爐子,寒冷的夜氣浸泡得渾身肌膚陣陣發緊。
但是,人的忍耐性是有限度的。血氣方剛的王幹事豁地站起來,周身的血液湧到臉上:“他們這是搞什麼名堂?他們把我們晾起來,我們也曬他們的台。走,我們回去!”他說著向司機李德軍一揮手,氣咻咻地就往外走。
“哎,王幹事!”李副部長立刻喊住了他,並息事寧人地向大家微微一笑,“不要急,再等等,再等等。”可是,他臉上的笑意卻顯得十分勉強,整個麵部線條都極其僵硬,宛如幹漿糊粘上去的。因為他已預感到,他們已經被無情地推到了被告席上。交通中隊長和張處長的密談正是在向他們擬定“起訴書”。
看來,這個早春寒徹的夜晚是凶多吉少啊!
五
手表的秒針轉到了第五十五圈兒,交通中隊長和張處長並肩走進了會議室。一個警察立刻搬來兩把木椅。
會議室的空氣頓時凝固了。每個人的鼻翼仿佛都失去了動感。
但是,從軍事學的角度講,沉寂卻是激戰的前夜。
“叫諸位久侯了。”交通中隊長目不斜視地寒暄了一句,旁若無人地在木椅上正襟危坐,梭角分明的方臉膛一副執法如山的莊重神態。他的鼻子又高又大,幾乎占據了臉孔的一半。他那犀利而距離過寬的目光利刃般在每一張臉上肆無忌憚地刮著,使人覺得很不舒服。
“誰是司機?”
“我、我。”司機李德軍從交通中隊長一露麵就象耗子見了貓,心裏撲通直跳。
叫什麼名字?
“李德軍”
“駕駛執照!”
李德軍急忙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塑料紅皮小本子,緊跨兩步送到交通中隊長手裏。
交通中隊長打開駕駛執照,兩眼卻冷冷地盯著李德軍:“開了幾年車了?”
“三年。”
“三年?”交通中隊長表示疑問地嗓子裏來了個下滑音,但又驀地將音節升到高八度,“三年還不懂得交通規則?”
李德軍的嘴唇痙攣地扯動了幾下,但對於交通中隊長過於抽象的訓斥卻懵懂得不知如何答對。
“從什麼地點開始尾隨紅旗轎車的?”交通中隊長在質問時有意將“尾隨”兩個字說得相當重,實際上是一口挖下個深深的陷阱,誘使李德軍往裏跳。
誰知,交通中隊長一句話卻象導火索般引爆了並聯的一串炸藥包,除李德軍以外的八張嘴幾乎同時炸響:“哎,你說清楚,什麼叫做尾隨?”
交通中隊長見觸犯眾怒,立刻緊布防線:“我是在問司機,你們有話等會兒再講好不好?”
此刻,徐幹事大包大攬地說:“司機根本沒有看到大紅旗,是我發現後告訴他的,你有話就問我吧。”
交通中隊長從徐幹事那凜然的目光中看到一種睿智的強悍,立刻報以咄咄逼人的目光:“你是在什麼地點發現的?”
“剛過天安門西華表沒多遠。”
“你看見紅旗車時,大吉普與紅旗車有多少距離?”“少說也有二十米。”
“這是你臨時杜撰的吧?”
徐幹事聽了交通中隊長刻薄的話覺得在人格上受到莫大的汙辱,言詞鋒利但又克製衝動地說:“中隊長同誌,如果的確不是你無知的話,那我就提醒你一句,請記住:軍人的目測準確與否是要以血為代價的。”
交通中隊長雖然被徐幹事的話噎了個倒憋氣,但又急不得火不得,強忍惱怒地站起來,向站在門口的一個警察發令:“告訴伏爾加車司機,馬上跟我和張處長去勘察現場。”他臨出會議室扭頭一指李德軍,“你也去。”他的聲音並不算高,但是卻足以使人感受到他不可冒犯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