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眉瞞著哥哥去找萬葉軒,想讓萬葉軒找醫生為她墮胎。誰知萬葉軒趁機將她扣留在家中,軟禁起來。他找了兩個身強力壯的老媽子日夜看住柳葉眉,不讓她離開萬府半步。
萬府是一座典型的蘇州園林式建築,飛簷高聳,怪石林立。回廊曲徑通幽,水塘裏的大紅魚遊來遊去,怡然自得。如果是來這兒做客,一定會心情大好、流連忘返的,但阿眉卻全然無心欣賞風景,她被萬葉軒關進一個叫“海棠園”的地方,門口有家丁把守,屋裏有張媽和李媽二人嚴加看管,就像看著犯人一般,不得走出房門半步。
海棠園的門正對著一片碧綠的水塘,從門口隱約可以看到塘中的魚。柳葉眉扶著門朝外張望,她看到西邊的雲彩已漸漸變成粉紅色,太陽就要落山了。她想起天一黑,如果她還沒有回家的話,師父一家人該有多著急,哥哥一定急瘋了,在巷子前後瘋狂找尋,逢人便問:“看見柳葉眉了嗎?”“你們看見柳葉眉了嗎?”眾人皆搖頭,表示什麼也沒看見。
“不要朝外張望,萬老板說了,你是不能出去的。”張媽坐在椅子上數佛珠,一邊說話一邊數。李媽拿著雞毛撣子拂塵,東拂一下,西拂一下,如同一種漫不經心的舞蹈,緩慢而自有韻律。衣服上鑲的金邊也在夕陽的光暈裏一閃一閃,好像老媽子這份工作不知有多好,讓她好享受似的。
“我說,柳姑娘,要我看你就留下來吧!這裏有多好,要別人告訴你,你才知道。這裏每一件東西都很值錢,比如說,喏,就拿我手裏這隻花瓶來說,別看它小,它是唐朝的,值好多錢呢!”
“哎喲,你可小心點!要是打破了,咱們兩個老媽子可是賠不起!”“是的啊!這可很值錢的啦!”
這二人一唱一和,關係倒是蠻和諧的。不知萬葉軒當初是如何給她倆介紹自己的,把自己說成一個孕婦、四姨太的候選人,還是一個天真無邪、非要賴在這兒的小姑娘?反正她倆對自己的態度怪怪的,也不知萬葉軒是如何跟這兩個老媽子交代的。
這一夜,柳葉眉睡得很不踏實。父親被日本鬼子用刺刀捅死的畫麵,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反複出現,令她不寒而栗。她從夢中驚醒,青綠與暗綠繁複交錯的中式大窗的縫隙裏,透進來一縷月光,冰涼涼,滑膩膩,落在胳膊上如同液體一般。
“我這是在哪裏?”
柳葉眉睜開眼睛,環顧四周,她聞到了陌生的氣息:白色的荷葉邊枕頭,是陌生的;蔥綠的緞子麵薄棉被,是陌生的;還有這淡紫色的蚊帳,泛著金光的蚊帳鉤,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那樣陌生。“我這是在哪裏?”她一次又一次地問自己。
就這樣醒來又睡去,睡去又醒來。到了後半夜,她又夢見失身的那個傍晚發生的事。太多的紅色緞帶飄在空中,太多的人臉,太多的碗筷。偏西的太陽隻挪動了一點點,大地上的人們各自忙碌著,為他慶生的人還在吃著,喝著,唱著民間小曲,相互打招呼,討要賬目款項,說著家長裏短,互開玩笑,笑聲不斷,沒人注意到主人已不在生日宴現場,跟他一起失蹤的,還有剛剛為客人唱了段評彈的小姑娘。
小姑娘回憶自己的故事。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在夢裏,她再一次看見發生過的一切:錦緞白袍掛在衣帽鉤上。一個穿著錦緞白袍的男人向自己撲來。也許是另一件白袍。另一個自己。柳葉眉在夢裏沒弄清。一次又一次,白袍男人撲向自己,但他們之間好像總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物質,總也不得近身……
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再次看到那件白袍。萬葉軒就坐在床邊,穿著那件錦緞白袍,手裏擎著一支白色蠟燭。
“我來看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的?”
“行了,柳姑娘,別耍小孩子脾氣了!你在這兒好好給我安胎,健健康康地給我生個兒子,我就放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