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時,衛國緊緊地攥著這些皺巴巴的問卷走出教室。他看見有的問卷上隻簡單地寫著: 利或弊;應該或不應該。有的問卷則長篇大論,話題從國外的政治經濟形勢引申到國內的政治經濟形勢,問卷的正麵寫滿了,接著寫問卷的背麵,但是一直寫到最後一個句號,也沒講明該不該辭職,沒有給他指出方向。有一半的問卷上寫道: 衛老師辭職是我院的重大損失。也有幾張問卷寫著: 與我無關。衛國在這一大團亂糟糟的問卷中翻來翻去,他在急迫地尋找熟悉的字體。終於他從四十多張問卷中找到了馮塵的那張,上麵寫著: 棄權。
衛國的腦袋“轟”地一響。起先他以為是心理的,但僅僅千分之一秒鍾疼痛就由腦門向全身擴散。這時他才明白,這是一次真正的響,他的腦門撞到了路邊的水泥電線杆。他摸著正在起包的腦門自言自語: 我又不是陳景潤,為何要撞電線杆?他揉揉那個包,把問卷統統丟進垃圾桶。
同學們拿著飯盒從教室裏出來,往第三食堂走去。馮塵最後出來,她的手裏拿著一個鋁飯盒。她一邊走一邊甩動手臂,像是要把飯盒裏的水甩幹。等馮塵來到麵前,衛國叫了她的名字。馮塵張了一下嘴巴,滿臉驚訝。衛國問為什麼棄權?馮塵看了看周圍,沒有發現熟人,便站在原地不停地甩著飯盒。衛國說你的意見怎樣?辭或是不辭?馮塵忍受不了衛國逼人的目光,扭頭看著那隻裝滿問卷的垃圾桶。衛國說我就想聽聽你的意見。馮塵的嘴巴動了一下。衛國以為答案就要從那裏出來了,於是拉長耳朵等待。耳朵快拉到了下巴上,答案還沒出現。衛國有一絲失望。衛國說你叫我辭,我就辭,我隻在乎你的意見。馮塵又動了動嘴巴,問非得說嗎?衛國說非得說。馮塵說辭得越快越好,別讓我再看到你。
說完這句話,馮塵就拿著飯盒往前跑。跑了十幾步,飯盒當啷一聲掉到地上。她停下來撿飯盒,衛國追了上去。衛國說那天你母親罵我,我全聽到了。我已經沒有父母,他們都死了。我也沒有兄弟姐妹。我沒有親人,所以我不知道他們被人耍流氓時,我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馮塵撿起飯盒,罵了一聲流氓,繼續朝前跑。衛國對著她的背影說,我不是耍流氓,我是認真的。
流氓,你就是耍流氓,你要是再糾纏,我就起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