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1 / 3)

如果說,完全由於這次聯歡舞會上劉力等人忘乎所以的“越規”表現,就惹出了在文工團開展一次“反不良傾向的鬥爭”,那也太過分了。馮團長心裏有數,正如政治部王主任當麵所說的,全軍都要整一整作風嘛,並不是單衝著文工團“開刀”。馮團長還知道,“反傾向鬥爭”是常有的事兒,今年已經到六月了,又逢休整,此時不搞,更待何時。所以,也別大驚小怪。

也有馮團長不知道的。關於吳軍長的情緒,倒是朝夕相處的幾位軍級幹部更敏感一些。別的不說,他的棋藝突然下跌了一大截,常常被王主任“中盤取勝”,難以終局。王主任與馮團長不同。你馮大胡子在聯歡舞會上弄巧成絀,明顯失職;這倒提醒了我呀,必須趕緊挽回吳軍長的好情緒!他剛要去找宣傳部長,這位主管文工團的部長已經找進洞來,送上一份附有“重點對象”名單的材料。

“這是我老婆小郭,和那個協理員小李子整理的。您先過目。看看要不要報告吳軍長?還是您直接找馮大胡子談談。我已經是文工團的女婿啦,不便於談得太具體。”

開軍黨委會研究“反傾向鬥爭”之前,王主任乘下棋之機,以棋友的平等身份,將這份材料遞給了吳軍長。沒承想吳棋友的脾氣很壞,看了個頭,便把棋盤一翻,嘩啦啦,連棋子帶材料都掀到了腳下。

“你把我當成啥子人嘛?打仗有打仗的原則,討老婆有討老婆的規矩!戰場上,生殺予奪,我軍長說一不二!棋盤上,球場上,愛情場上,對手不是敵人。整不得!動不得硬,辦不得蠻,昧不得良心!我謝謝你的好意羅。名單上的重點對象,可以教育他們自覺地遵守組織紀律,莫要把我也扯進去就是了。”

說到後頭,他的口氣已經緩和下來,又彎下腰去一枚一枚地揀拾棋子。王主任看得出,這位叱吒風雲的將軍,手上青筋暴起,額角滴淌汗珠--在對待劉力和小狐狸的問題上,他陷入了多麼艱難和矛盾的困境嗬。

“人家講,打籃球,我是個輸不起的人。其實呢,一場球,值個啥子嘛!還不是為了爭那麼一口氣。贏了,爭個痛快,好比喝頓酒。老王,老戰友了,我們沒有談過這種事兒。要說談愛嘛,我也不服輸!這可不光是個脾氣,是啥子痛快不痛快的小事嘍。這是大事情。兩口子要過一輩子嘛。你們北方人說話:強扭的瓜不甜!我這江西老表說嘞:不甜的瓜我不吃!所以啦,這種事,你們幫不了我的忙。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就不信她……下棋吧!”

吳軍長如此推心置腹地談話,使王主任感到親切和吃驚。我們對他,真的就愛莫能助了嗎?想一想,好好想一想,怎麼才能做得恰到好處……這盤棋,倒是被吳軍長“中盤取勝”了。他又坦然地哈哈大笑起來。

自從開展“反不良傾向的鬥爭”,至今已整七天。馮團長並未發現劉力和艾虹有什麼異常表現。而且,艾虹每晚都乖乖地參加“夜行軍”,幾乎場場陪著吳軍長跳“推車舞”,二人有說有笑,你怎麼能認為是軍長要整小狐狸呢?一點也看不出呀。可是,王主任找我談話時,首先就點了劉力和小狐狸的名字,把他們列為重點,這又根據什麼呢?唔,對了,一定是文工團內部有人捅了小報告。誰?出不了李協理員和郭平!

馮團長最反感別人越過他這個支書兼團長直接往上遞條子。對於郭平,已經是活沒轍了;那就嚇唬嚇唬你姓李的吧。

“老李,你說,部隊裏什麼工作最難?”

“最難嘛……坦克兵!鑽進坦克裏,轟隆隆,熱烘烘,一打炮,震得腦瓜漿子疼。”

“不對!”

“是是,還是蘇式喀秋莎火箭炮最難擺弄!”

“也不難。你說的都是些個機器。機器嘛,死規矩。隻要你掌握了技術,它就聽你擺弄。”

在團部的小防空洞裏,李協理員總算聽出門道來了,趕緊改口:“對。還是人最難擺弄!每人一個腦袋瓜兒,你做思想工作,摸不著,看不見……”

“什麼人的工作最難做呢?”

“這……俘虜的思想最複雜。”

“女人!女人的思想最難辦。”

“對對,女人難鬥。”

“唉……最難鬥的是漂亮女人,大家都喜歡的女人,狐狸精一樣的小女子!”

“老馮,我明白啦!”

“你明白什麼啦?”

“一定是王主任點了艾虹的名啦!”

“你聽誰說的?”

“這……我猜的唄。”

“不要瞎猜!也許小狐狸精搖身一變,變成了王母娘娘,哈,你想燒香還夠不著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