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了,玲玲本來可以天天到醫院裏來看望爺爺,可是爺爺不準。任老頭兒非常疼愛小孫女兒,一怕孩子擠公共汽車磕著碰著;二怕她跑野了心,影響暑假作業;三怕她經常出入醫院,招惹上什麼傳染病,四怕……唉,總之是無限的疼愛化作了種種憂慮。開學上課的時候反而好辦,上學下學有同學作伴兒,在小學校裏有老師管著;現在放了暑假,白天晚上24小時,就算玲玲不往醫院跑,那也免不了在胡同裏跑成個野孩子呀。
任老頭兒懇求陸曉丹了:“我的家庭,老的太老,小的太小……玲玲她爸,就是我當年從飛機上跳下來抱起的那個兒子,唯一的兒子。我給他起名叫任大可,這意思很明白,能夠長大成人也就可以了。我對他沒有更多的要求。咱中國人有個傳統觀念:養兒防老。我沒這個想法。大可的生母去了台灣,我隻能又當爹又當媽,拉扯這個沒娘的兒子,這是我無可推卸的責任,壓根兒就沒想過將來要他贍養我、孝敬我。事實上我隻拉扯了他十幾年,以後我也管不著了,而且,由於我的身份,他也成了黑五類、狗崽子,去到內蒙插隊落戶,自己長大成人的。一開始,他恨我,現在我們父子之間的感情也比較淡漠。更叫我左右為難的,是玲玲……陸小姐,請原諒,我說得太多了,可是話少了又說不清楚啊。玲玲的母親也是個插隊的知青,在內蒙就跟大可結了婚,回城之後思想發生變化,互相瞧不起,幾年後就分道揚鑣啦。人各有誌。年輕人各奔前程,我管不了,他們也不讓我管。當年,扔下了這個小玲玲,才三歲,跟我老頭子相依為命,就像當年的大可一樣,也是三歲!我還能再拉扯她幾年呢?”
聽到這兒,陸曉丹心裏又打鼓了,老人家想叫我做什麼呢?他知道我是個獨身的“無業遊民”,難道他想叫我……陸曉丹來不及多做猜測,又不能不聽,隻好往下聽。
“陸小姐,我想求你一件事,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這幾天,我的病情已有好轉,注射胰島素後,手不那麼哆嗦,腿腳也有點勁兒了,多走幾步路也不至於摔跟頭。我想,請你每天勻出兩三個小時來到家裏去照料一下我的小孫女兒行嗎?”
陸曉丹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原來隻是這事兒呀,好辦,她點了頭。
“謝謝你!陸小姐。剛才我的話沒說清楚。我想,還是應該說準確一點才好。你別見笑。你在這裏擔任特護,這工資報酬是我們單位出的。今後,你半天兒在醫院,半天兒去我家,這工資報酬的半數由我個人負擔,公私分明,我不能占公家的便宜。另外,你去我家,是給玲玲當家庭教師,這一點也要明確下來。什麼做衛生啊,洗衣服做飯之類的家務事兒都不要你幹。玲玲自己會按時到鄰居楊奶奶家去吃飯。這孩子九歲啦,很聽話,許多家務事兒都會做。你倒是可以多加管教,督促她認真幹活兒。從小培養孩子獨立的生活能力,比那種嬌生慣養的小皇帝小公主強百倍。”
陸曉丹又一次點頭應允。她無法拒絕任老頭的每一句話。難得這位八十老翁頭腦如此條理,樣樣想得周全。而且,她還沒當家庭教師,就已經喜歡上自己的學生任玲玲了。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暑假過去,玲玲升入四年級,任安平老先生病情平穩,也準備出院了。主治醫師吳珊找他談了一次話,很坦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