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曉丹來到了任安平的家。說準確點兒,是她跑到任老先生的單位,費了許多口舌,辦了幾道手續,才領出來一張空白支票;又到醫院的住院部、財會處、膳食科辦理出院手續;然後叫輛出租車,陪伴任老頭兒一道回家的。此後,還要再回單位去辦理報銷手續。唉,這麼多手續,玲玲辦不了,如果叫任老頭兒自己辦,那糖尿病非“上加號”不可。
“替我謝謝陸老師,三鞠躬!”
玲玲放學回家,歡天喜地。而爺爺的頭一句話,便明確了陸曉丹在這個家庭中的地位。
這個家,表麵看來比較簡單,兩室一廳,廚房、衛生間、陽台,煤氣暖氣電燈電話自來水一應俱全,總共三口人--玲玲的爸爸任大可一年倒有十二個月經商在外--如今加了個陸曉丹,三口人變成人三口。人多好幹活兒,人少好吃飯。這樣看,的確很簡單。然而,俗話說,手心手背--天底下任何事物都有兩方麵、多方麵,仔細琢磨一下,這個家又不簡單了,陸曉丹的擔子相當沉重、繁雜。
特護(或曰陪老女)兼家庭教師,這是陸小姐的本職工作。除此之外呢,還有一大堆雜務事兒懸在半空中,未曾落實呀。別的姑且不談,單說這個“民以食為天”吧,現在已是一點半鍾了,這三口人還沒吃午飯。不能下飯館呀,一怕挨“宰”--北京話,使用“宰人”這種“極刑”來形容當今的飯店比從前的“敲竹杠”嚴重九十九倍;二來還得叫出租車,而出租汽車司機同樣會“宰人”。九歲的玲玲在歡天喜地之後直勁兒喊餓。
“你怎麼沒去楊奶奶家吃午飯呀?”任老頭兒有點心疼地問。
“我連早飯都沒吃。”玲玲淨說實話。
“為什麼?唉,你這孩子!連餓都不知道嗎?”當爺爺的真的急了。
“陸老師說的,您今天一早兒出院。我昨天就告訴了楊奶奶,說玲玲以後在家裏陪著爺爺一塊吃飯了,這樣,有玲玲陪著,爺爺一頓就多吃半碗飯!”
任老頭兒把孫女摟在了懷裏,鼻子酸酸的不知說什麼才好。
這邊,陸曉丹已鑽進了廚房,急急忙忙燒開水煮掛麵……再看那碗櫃裏,除了鹽沒發黴以外,醬油、醋之類的調料,包括碗筷調羹,全都長了一層綠毛。更沒有蔥、薑、蒜。她指使玲玲下樓去買這買那。等三碗陽春麵端上桌的時候,陸曉丹才猛然想起任老頭兒是糖尿病患者,應該多吃肉,多吃蔬菜和豆製品,以便盡可能地減少碳水化合物--糖!
這“一家三口”的新生活就如此這般地開始了。陸曉丹實際上成了女主人。什麼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啦,什麼“上有老下有小”啦,什麼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啦,這些本來與陸小姐毫不相幹的俗務,卻像一帖又一帖的膏藥貼在了她的身上。在這種“新生活”麵前,她沒想過退卻--那不符合陸曉丹的性格。莫名其妙地當上了任家“女主人”,她甚至覺得挺有趣兒,再就是多少有點兒哭笑不得。總之與她退學之後這十年的生活“主旨”不謀而合:自討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