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1 / 2)

這幾天晚上,偷著往劉太太家送禮的紅樓居民逐漸增多。消息還是從電梯間和傳達室兩個“沙龍”散播出來的,更有小蹄子給定了規格、價碼兒。“紅彤彤的公章碗口大,不如熟人說句話。要想提前裝電話,研究字畫查號碼,一二三四678.”此話怎講?對外保密,隻能個別地請教小蹄子。

作家王在一篇散文裏,描寫紅樓居民的生活好比“芝麻開花節節高”,既俗氣又形象。而且相當深刻,準確地概括了紅樓居民的心理狀態--既然是“節節高”,那就隻能步步提高而不能降低,一旦降低就很不習慣,很別扭。就說這電話吧,遷入紅樓之前,半數家庭都有電話,進了紅樓,住房條件大改善,可是沒了電話,又感到極不方便。本來,屈主任許過願,紅樓裏要裝電話總機,每一戶都可以有分機。後來,據說電話局要價兒太高(除了機房,還要屈主任安排4名電話員就業,並且拿出4套單元房來給電話員及其家屬居住),談崩了,這總機分機的諾言也就吹了。因此,原先家裏沒有電話的那半數紅樓居民,喬遷時也抱著可以裝上電話分機的希望,如今希望落空,同樣產生一種失落感,就跟那些原先家裏有電話的紅樓居民一樣,好像是誰奪走了他家的電話,也感到極不方便。

還有一層,原先家裏有直撥電話的,聽說紅樓要裝總機(公家花錢),各戶都有分機(住戶隻花幾百元),於是大都動了私心,把自己原有的電話按市價5千元一台私自賣給附近的個體戶了--說好聽點兒是“轉讓”給親朋好友了,因為新裝一台直撥的程控電話,除了交納5千元之外,還要千把塊錢安裝費,還要排除等候一兩年才有號--說難聽點兒則是乘機撈一把,因為他們最初裝一台電話隻花4百元,5年前裝台程控電話也才1500元,後來裝電話漲價兒了,您按5千元一台的市價“轉讓”,豈不是賺了麼?不過,私賣電話和私買電話的主兒,雙方都不這麼看問題。賣方認為是人民幣貶值了,“五年前哪,冰糖葫蘆一毛錢一串兒,現在賣一塊錢,您怎麼解釋?這麼算,我還虧了呢!”買方則認為自己占了便宜,得了方便,“花五千,值!我還省了千把塊錢的安裝費哩,甭送禮,甭排隊,立馬兒就能用。再說我是個體戶,申請電話往後排,還不懂排到猴年馬月呀?現在我能提前用上自家的電話,聯係買賣、打聽行情多方便呀,信息就是金錢。有電話跟沒電話可不一樣,這一年,甭說五千、五萬、五十萬也能賺回來!”總之這是一本並不簡單的“糊塗賬”。好在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所以隻要他們瞞過了電話局(不辦過戶手續,冒名頂替,按月去交電話費),本單位的屈主任等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地馬虎過去了,阿況,據說屈主任自己的那台電話也“留”給從前的鄰居用了呢。

問題在於這些私自賣掉電話的聰明人,搬進紅樓之後才發現這裏既無總機又無分機,自家“機”飛蛋打--雖然手裏捏著5千元現金,可惜還得重新申請、排隊,到時候還得多花一筆安裝費。這種內心深處的失落感,不平衡,又說不清道不明,甚至沒法張嘴往外說,隻好憋在肚子裏窩火。

當然也有循規蹈矩的迂腐之人,像作家王這樣的書呆子,根本沒聽說過紅樓裏曾經打算安裝電話機和各戶都有一台分機的福音,更不懂得自家原有的電話可以偷偷地賣給別人,所以搬家時就按照電話局的明文規定,填表申請“移機”--將原有的電話號兒“交還”電話A分局,等待紅樓所在地的B分局另行發放一個新的電話號兒--這種“稱機”的作法光明正大,隻花很少的手續費,也不需要排大隊,兩三個月以內即可解決。吳總編也是“移機”,他的想法不同,因為報社的工作性質特殊,深更半夜也會有不少電話找他,所以他必須使用直撥電話,就算紅樓裏有電話總機、分機他也不能用--喏,總機占線,或者電話員吃飯去了,上街買東西去了,玩去了,上廁所去了,或者不設夜班,或者設了夜班電話員照常睡覺……哈,耽誤了報紙按時出版那可就怨不得電話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