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快傳到了街道和學校計生部門,有關領導都在第一時間來到了章妍家,照例又是一番勸導,同時警告她不要太天真,更不能鋌而走險,一旦出了事情,吃虧的還是她自己,而且還會牽連到家人,一定要三思而後行,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街道辦加強了監督與防範,上班時間家裏長期有人,下班之後門口附近有人巡查,不要說兩個大活人走不掉,就是一隻小鳥也插翅難飛。
運旺也無計可施了。擺在章妍麵前的隻有一條道兒,不管她願不願意,都非走不可!想到過去幾個月付出的辛苦,想到孩子留與不留的幾番周折,想到即將與還沒見麵的孩子永別,章妍不禁悲從心生,整日以淚洗麵。回首自己走過的三十幾年路程,可以明顯地分為三個階段,兩頭兒快樂,中間屈辱。書香門第的獨生女,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她曾經是同齡人中驕傲的公主;美好的生活隨著父親被關進牛棚煙消雲散,初中沒畢業她就被裹挾進上山下鄉的滾滾洪流,生活的困頓,精神的折磨,讓她一次次與死神擦肩;十年噩夢的結束並沒讓她擺脫憋屈和苦悶,跟運旺的相識相知相愛讓她獲得新生,重新燃起了對生活的熱愛。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想生下運旺的孩子,作為對新生活的禮讚,作為這段感情的見證,作為未來生活的寄托……然而,這些美好的願望都將化為烏有,她雖心有不甘,卻又無能為力,除了用悲聲來傾訴心中的委屈,她還能做什麼呢?
三天的最後期限隻剩下一天了。上午,餘老師的一位同學張醫生來家串門兒,之前她在省人民醫院婦產科當主任,退休後被原單位返聘。見到章妍挺著大肚子,關切地問起孕檢情況。餘老師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把張醫生叫到了臥室,谘詢有關情況。
聽完餘老師的敘述,張醫生沉思了一會兒,緩緩地說:“從醫生的角度,小妍這種情況不適合做引產,對母親身體的傷害非常大,也有很大的風險。但是,現在計劃生育抓得這麼緊,我們這些當大夫的說話沒人聽,再大月份的產婦讓做引產,我們也不敢不做,因為弄不好就把自己的飯碗給砸了。”
“咱們是老同學,今天你給我撂個實底兒,小妍這個孩子能想法兒保住嗎?她的遭遇你也清楚,非常想留下這個孩子!”餘老師懇求地說。
“師姐,難啊!”張醫生重重地歎了口氣,“客廳裏的生人是管計劃生育的吧,到了孕晩期她們都使這招兒,你想在這些人的眼皮底下把小妍弄走,非常不容易,即使到了醫院也沒人敢給你接生,醫院要查驗準生證或者介紹信啥的,沒有的話沒人敢簽字負責。所以呀,現在想留下這個孩子非常困難。”
“你在婦產科當了那麼多年主任,經曆的事情那麼多,就沒遇見過這種事兒?”餘老師仍然不死心。
“師姐,不瞞你說,越是大醫院越正規,製度越嚴格,根本做不了假。在縣一級或者公社衛生院,管得就沒那麼嚴。還有,農村有很多人生孩子根本不去醫院,村裏就有助產士俗稱老娘婆的給接生,那就更沒人管了。”張醫生說。
“要照你這麼說,就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餘老師有些失望地說。
“還有個辦法,就是得冒點兒風險。”
“啥辦法?你快說!”餘老師有點兒迫不及待了。
“辦法就是先讓小妍住進醫院,趁著查房、半夜或者看守不注意的時候,裏應外合偷偷地溜走,比你們從家裏走要容易得多,這樣醫院也沒責任,我們科室經常有這樣逃避人流的,至於去哪兒生就得你們自己找地方了。”張醫生毫無保留地說。
“太謝謝你了,我們就使這個法兒,你哪天值班?”餘老師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