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燈籠褲公報私仇(1 / 2)

燈籠褲麵色鐵青、臉拉得老長地進了屋,回手重重地摔上門,把雙腳擔在辦公桌上、靠著椅子閉目養神的高樹禮嚇了一跳。一看來者不善,樹禮趕緊站起身,滿臉堆笑地問,“怎麼啦,您這是?”

燈籠褲一言不發,把手裏拿的一個鼓鼓囊囊的書包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樹禮把書包打開,裏麵裝著一打襪子,一眼就看認出是他用串換的粗梳紗織的,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耳根,片刻之後又恢複了常態。高樹禮也不是善茬兒,眼珠子一轉,不緊不慢地問,“這東西是哪兒來的?”

“哪兒來的你甭管,就說是不是你們廠的。”燈籠褲知道高樹禮不好對付,不接他的話茬兒。

“我要說是咋樣兒,要說不是又咋樣兒?”高樹禮一副無賴的腔調。

“費什麼話!高老三,我實話告訴你,這是要送到朝鮮戰場,給誌願軍穿的,幸虧發現得早,給摁住了,要是到了朝鮮,啥後果還用我說嗎?”燈籠褲沒說實話,這批襪子其實是內銷的,對方退了貨才知道,燈籠褲是想嚇唬嚇唬他,不然他不會說實話。

高樹禮一聽“誌願軍”仨字兒,立馬慫了,他聽到過不少給誌願軍供貨的資本家,因為偷工減料、以次充好吃槍子兒的傳言,盡管不知真假,但現在是非常時期,重處並不為過。立刻變成笑臉兒,沏了一杯茶,端到燈籠褲麵前,獻媚地說:

“張大哥,咱們也是老相識了,以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您呢,大人不計小人過,還望海涵。這個事情吧,也不能全怪我們,您想啊,五十多人的廠子,幹半年歇半年,擱誰受得了哇,我不倒騰點兒錢出來,拿啥給大夥兒發工資啊!”

“這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發不出工資是有困難,偷工減料、盜騙國家財產可是犯法呀,是要坐牢的!現在進行的五反運動,五條你就占了兩條,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還用我說嗎!”燈籠褲一本正經地說。

“是,是,您說的都對!張大哥,既然您知道,我也就不隱瞞了,還望您高抬貴手!襪廠能幹到今天不容易,這五十多號人還指望它呢,要是政府不讓幹嘍,這些人都得失業,他們可咋辦呢?”高樹禮知道這件事抵賴不掉,肯定要挨處罰,但又很不情願,故意把話頭兒往工人身上引,想以此要挾政府,討價還價。

“誰說讓廠子關門了,誰說讓工人失業啦?你不要混淆視聽,借題發揮!高老三,甭耍小聰明,串換棉紗是誰主使的?是你!錢到哪裏去了?入了你的腰包,礙著工人什麼事!要依我說,好漢做事好漢當,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有啥了不起,頂著唄!我最瞧不起既想吃又怕燙,摳屁股唆手指頭的主兒,算什麼男人!”燈籠褲正言厲色,將了高樹禮一軍。

“張大哥,我不瞞您說,就政府給下的那點兒加工任務,也就吃個半飽,可這工人工資、人吃馬喂的挑費一點兒沒少,襪廠是小本經營,哪兒拿得出那麼大的賠頭啊!我這麼幹也是為廠子著想,為工人著想,掙個三瓜兩棗,貼補一下。不管咋說,錯了就是錯了。張大哥,看在咱們老相識的份兒上,您就手下留情,掂量著辦吧!”高樹禮知道抗不過去,低頭服軟兒了。

“這還差不多,你這麼想就對了!”燈籠褲覺著火候兒還欠點兒,還得繼續施壓,“你們這個案子本來是要交給公安辦的,你也清楚,到了他們手裏,先關進局子再審,沒事兒也能給你整出事兒來,等案子一落停,誰說話也沒用!我尋思著,不管咋說,就衝著你妹子是錢家莊的媳婦兒,我也不能見死不救,找他們把案子要過來了。案子是要過來了,我也是跟上麵打了保票的,咋這也得公事公辦,你們得讓我過得去,不然沒法兒向上交差。”

“那是,那是,張大哥,我聽您的,您說咋辦就咋辦!”高樹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趕緊把話兒遞過去。

“嗯,我尋思著,吃進去多少吐出來多少,這是最起碼的。至於罰款嘛,按說應當是非法所得的三倍,考慮到你們廠的實際困難,罰一倍也就行啦。還有,這個案子要辦四致嘍,得經過多少道關口、多少人經手啊,總不能讓我紅口白牙地用唾沫去粘吧,這個費用你也得出,不多,有一倍也就差不多了。我在這兒把話挑明嘍,這麼幹可是違法的,要擔風險的。俗話說,無利不起早兒,總不能讓人家跟著白忙活吧!你們呢,出點兒血,免去牢獄之災;他們呢,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燈籠褲說得輕描淡寫。

高樹禮剛才還真把燈籠褲當近人兒了,一口一個大哥,指望他向著自己,盡快把這件事兒了結,沒想到他在背後狠狠地捅了一刀,差點兒沒背過氣去!你想啊,政府撥給廠子多少紗錠,串換能得到多少差價,到黑市上一打聽就清楚,是瞞不了人的。照燈籠褲的意思,不但得到的賺頭兒要如數上交,還要拿出兩倍的賠頭兒,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不是要人命嗎!高樹禮犯愁了。認了吧,這事兒是瞞著大哥二哥幹的,賠頭就得自己拿,到哪兒去弄這筆錢呢,家底兒折騰光嘍也湊不齊呀;不認吧,把柄攥在燈籠褲的手上,他如果翻臉,想啥時候治你都現成,吃牢房是鐵定的!唉,可歎呢,我高樹禮在縣城也是一說兒,當年辦燈籠褲沒費吹灰之力,想不到今天栽在了他的手上,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一報兒還一報兒啊!轉念又一想,我不能讓他唬住,就這麼束手就擒,必須先探探他的口風,然後再商量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