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春天的腳步,知青們開始了真正的農村生活。冰封的大地剛剛解凍,大隊便安排給知青們蓋新房。錢家莊蓋房最重要的兩件事,一是墊房基,二是脫坯。滿囤家對麵空著三間房基,原來的住戶搬到了城裏,拆走了值錢的檁木柁架,剩下殘牆斷壁很長時間了。大隊派人收拾出來,用作知青蓋房的地基,省去了墊房基的開支。脫坯是用坯模子將和好的花秸泥固定壓實成型,曬幹後用來砌牆。蓋土坯房不光省錢,因為牆皮厚隔冷又隔熱,所以冬暖夏涼。
自打成立了人民公社,社員每天都由大隊幹部派活兒,輕閑點兒的活兒誰都願意去,那些苦髒累的活兒沒人願意幹,尤其像脫坯這種活兒,好漢子不愛幹,賴漢子幹不了,大隊隻好搞物質刺激,幹一天給加個早兒,多記兩三個工分,以此來調動積極性。長喜把脫坯的活兒交給了滿囤,讓他挑幾個人帶著知青們一塊兒幹。滿囤挑了栓柱和小海、大壯、二壯等幾個二不愣子,不聽招呼、偷奸耍滑的一個不要。
脫坯要選擇靠近水邊的平坦場地,先將粘土刨開撒上花秸,潑上水浸泡,然後用腳踩鎬刨攙和均勻,折騰幾遍之後扔到地麵上,再將和好的泥運到脫坯的場地。坯模子每次都要蘸水,脫坯人將大小差不多的花秸泥放到模子中間,撩水弄濕,然後用拳頭塞實四角,雙手抹平坯麵,輕輕提起坯模,一塊坯就做好了。
相比較而言,和泥的活兒最累,滿囤讓小海他們去和泥,幾個人扛著大鎬、三齒子去了場地邊。滿囤領著幾個知青平整場地,栓柱在一旁收拾抬泥的工具,大家有說有笑。雅欣以前在大姑家見過滿囤多次,湊過來問道,“滿囤叔,您還認識我嗎?”
“咋會不認識呢,你是運旺三舅家的二閨女!你爸媽、爺爺奶奶身體都還好吧?”滿囤說。
“都挺好的!您也好吧,小海哥和小英妹妹也挺好吧?”
“都挺好,哎,小海在那邊和泥呢,小英跟著下地了,有空兒你來家裏坐坐,跟你們新蓋的房,就隔著條道兒。”
“海哥我認識,他成家了沒有?這些年您可夠不容易的!”雅欣聽說過滿囤家裏的事。
“還沒呢,倒是也有給說的,都沒成啊!小海人兒倒還戳得住,一相家就完蛋了,都是窮給鬧的!”滿囤歎了口氣說。
“哦,是這樣啊!小英妹妹今年有二十了吧?”
“二十一了,屬豬的,思琪你們仨好像挨肩兒,都差一歲,小英最小。要是擱好點兒的人家,都該出門子了!”
“啊!小英還找不到婆家嗎?”雅欣感到很驚訝。
“小英好找,小海不好找啊!著急忙慌地把她送走了,小海咋辦?就得兩下裏就和。”
“找對象是他倆自個兒的事兒,咋往一塊兒就和呀?”雅欣不明白是咋回事。
“先濟著小海找,實在找不著就讓小英給她哥換個媳婦兒唄!”滿囤說得很輕鬆,就像談論天氣一樣隨意,可聽得雅欣後脊骨發涼。
“啊……”雅欣吃驚地說不出話了。上次聽大姑說起這事兒還覺著是天方夜譚,沒想到今兒個又得到了驗證。
小海他們已經和好了一堆泥,招呼這邊兒的人過去抬。以往脫坯都是用泥叉端泥,倆人供一人。滿囤估摸著知青們端不了,特意準備了抬筐,並且給他們扒拉開,男女搭配倆人一副抬筐,特別囑咐要女前男後,抬筐靠後擱點兒,男的多吃重兒。就這樣,四副抬兒供不上倆人脫坯,還沒脫一百塊坯,就都累得大汗二汗了,滿囤招呼大夥兒歇會兒再幹。
往常生產隊幹活兒歇歇兒,都是男女各紮一堆兒,各有各的話題,女的這邊兒多是沒出門子的大閨女,談論的當然是誰的婆家家兒闊,誰的衣服好看之類的,男的這邊兒歲數大小的都有,結婚沒結婚的都有,說的最多的還是粗俗的夫妻秘事和葷笑話。
今兒個幹活兒的除了滿囤和栓柱年齡大之外,是清一色的小夥兒和知青。靜怡想多接觸貧下中農,盡快地和他們打成一片,招呼其他幾個知青和滿囤他們坐到了一塊兒。滿囤和栓柱倆人是一對兒悶葫蘆,平時話就不多,要是有生人在場,更是沒話兒了,隻顧悶著頭兒抽煙。還是靜怡打破了僵局,問起滿囤和栓柱家裏的情況、日子過得咋樣,倆人一五一十地作答,就像是審犯人一樣乏味無趣。
“二叔,聽說您又給我海哥說媳婦兒來著,咋樣啊,這個有成兒嗎?趕明兒也給我說一個唄!”說話的是二壯,滿囤大哥家的老二,生性調皮愛逗樂兒,是同齡人中的笑話本子。
“二壯,你是打哪兒聽說的,給我找對象我咋會不知道呢?”小海以為二壯在拿他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