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囤和秀媛兩家孩子的婚事定在了五一節當天。從□□開始，農村的風俗習慣也在悄然發生著變化。以前誰家娶媳婦兒聘閨女，都要找個大仙兒擇日子，根據男女雙方的生辰八字，推算出婚嫁的吉日良辰。經過近乎瘋狂的破四舊立四新運動的洗禮，不僅打卦算命等封建迷信活動已經銷聲匿跡，就連老祖宗傳下來查看黃道吉日的黃曆，也都被付之一炬，傳統節日和紀念日就成了農村辦喜事的首選。
在錢張兩家商量婚期的時候，雙方約定等到日子臨近時再通知親友，不過早地往外透信兒，省得招惹是非。這個顧慮主要來自秀媛，畢竟她家還戴著地主的帽子，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對象，秀媛擔心有人見不得她家好，拿錢家的成分說事兒，把親事給攪和黃嘍！盡管加著十二分的小心，消息還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了全村。
聽到滿囤和秀媛兩家做親的消息，而且是換親，大多數人開始還不相信，覺著秀媛的兒女那麼優秀，心氣兒一定很高，根本不可能在農村搞對象，更不可能看上窮得叮當響的滿囤家。消息得到確認之後，人們的第一反應是秀媛瘋了，東家和扛活的做親家，聞所未聞，不知她是咋想的。有人提醒說，錢家現在正走背字兒，倆孩子都念不成大學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能夠找到同意換親的下家，已經很不錯了，除了滿囤，換作別人還不一定樂意呢！更多的人還是替錢張兩家慶幸，四個孩子的婚姻大事都有了著落，的確是件可喜可賀的事！
最不願意聽到錢張兩家結親消息的，當屬還在公社宣傳隊的靜怡。那天她正在排練準備參加彙演的樣板戲選場，中間休息的時候，頭天晚上回家取東西的小勇，把她叫到一旁，告訴了她這個消息。排練節目時還有說有笑的靜怡，霎那間臉色蠟黃，直冒虛汗，連站都站不穩了。小勇嚇壞了，趕緊扶她坐下，喊來跟靜怡一屋住的同伴兒，又跟宣傳隊的領導請了假，一塊兒送她回宿舍休息。
安頓靜怡躺下之後，小勇讓同伴兒先陪她待一會兒，自己跑去了公社衛生院，叫來大夫給檢查了一遍，沒發現有啥問題。大夫叮囑她先休息休息，有哪兒不舒服再去衛生院。
小勇送大夫回來，同伴兒知道小勇跟靜怡平時走得挺近，推說排練場那邊還有事兒先走了，把靜怡托付給了小勇。靜怡見同伴兒出了屋門，用被子蒙住頭放聲大哭，抽搐得連床都跟著動。小勇搬了一個凳子放到床邊，默默地坐著陪她。來宣傳隊幾個月了，小勇試探了幾次，想跟靜怡近乎一些，都被她禮貌地拒絕了。他知道靜怡心裏一直放不下運旺，也就沒有太勉強。其實，小勇早就聽說了運旺要換親的事，隻是沒有準信兒，就沒跟靜怡說。昨兒個黑晌回家聽說了這件事，他還怕以訛傳訛，專門跑去運旺家問清楚了，才跟靜怡說的。靜怡的反應，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心說讓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吧，她插隊就是為運旺而來的，都一年多了，冷不丁地冒出這麼個結局，擱誰身上都難以接受，等她緩過勁兒來，再慢慢地開導她。
小勇正坐在床邊發呆，靜怡忽然止住了哭聲，猛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攏攏頭發下了床。
“剛才已經替你請假了，你就在宿舍歇著吧。”小勇以為靜怡要去排練場。
“你去幫我借輛自行車，我要回村一趟。”靜怡平靜地說。
“你現在回村幹啥？那件事是板上釘釘的，鐵定假不了！”小勇覺得靜怡現在回去不是時候。
“你們誰說都不算，我得聽從他嘴裏說出來！”靜怡斬釘截鐵地說。
“那好吧，我陪你去！不過，咱得說好嘍，回去不吵不鬧，有話好好說，不能幹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兒，讓外人看笑話。”小勇擔心靜怡控製不住情緒。
“你放心吧，我陳靜怡又不是找不著主兒，非得在他這棵樹上吊死！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狗眼看人低，我哪點兒不如張小英！”靜怡十分惱怒。
“你去到大院兒門口等我吧，咱們在那兒碰頭。”小勇岔開話題，他知道靜怡正在氣頭上，說啥都不一定聽得進去，得等她冷靜下來再說。
一路上，小勇不停地開導靜怡：換親未必是運旺的本意，八成是他媽的主張，運旺不敢違背，事情到了這份兒上，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你必須要麵對現實，不要自尋煩惱，不要鑽牛角尖兒！靜怡坐在後衣架上一聲不吭，小勇說的話她一句也沒聽進耳朵裏，腦子不停地琢磨見著運旺說什麼、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