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淚兒來了嗎?”九妙尊者平靜如水的聲音像是帶著些許的顫抖。
花語淚身子一震,咬著嘴唇道:“是……是的!”
花斐和花無塵交換了一個眼色,跟在林覺的後頭出去了。林道藏也沒有跟在九妙尊者的後頭走進房裏,整個房間裏隻還剩下他和花語淚兩人。
氣氛一下變得異樣起來。
“你當年為何那麼狠心……”九妙尊者握在扶手上的雙臂在輕輕地顫抖著。
“鈴哥,我……”花語淚不敢看九妙尊者,當年是她負了他,是她的錯,無論怎麼說,都不能讓時光再回到從前了。
“難道是因為我是一個殘廢嗎?”九妙尊者慘然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沒有長孫演旗的俊逸瀟灑,也沒有宋淩天的智慮思緒,更沒有冷寒秋的皇者風範,可是我……我一直都沒有忘記過你呀……我……”
“鈴哥!”花語淚眼中的淚水像是被爆開的堤壩,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
“我一直都想著你……”九妙尊者苦笑道:“我忘不了你,哪怕是住進了深山中,在靜諡到了極點的地方,聽著空山鳥語,我依舊忘不了你……”
“鈴哥,我……”花語淚身子在輕輕地顫抖著,聽到九妙尊者的話,讓她那顆曾經以為早就成了一潭死水的心,再度泛起了波瀾。
那些往事,那些在中原裏陪在孫鈴身邊,跟在林道藏和杜厲身後的往事,像一幕幕被揭開的布簾,一點一點地流回到了腦中。
那時的她,還隻是一個隻會跟在姐姐後頭嗲聲嗲氣的跟屁蟲,姐姐卻早已是中原的第一美女了,她的一切顏色都被姐姐的光彩所掩蓋住了。
可總有那麼一個人,在她哭泣的時候會陪在她的身邊,在她傷心的時候會陪她度過,每當她做出了某件傻事的時候,他又會不遺餘力的維護她。
他可是孫家的長子啊,雖說天生殘疾,可光憑他手上的功夫,在中原武林,在江湖上又有誰敢小覷他,更何況孫家的功夫不全都是在手上嗎?
他為了她,不遠萬裏到那西萊國的萬花穀,費盡了心思設下“山河流動盤”,那可是孫家的不傳之秘。
為了這件事,他可沒有少受父親的責備,甚至險些被父親逐出了家門。
可他做這一切都是為她,他深知她是不會嫁給自己的,花家的曆代家主都是處子之身,高潔無比。
而他也總是感覺到深深的自卑,是的,他是一個殘廢,雙腳在從娘胎裏出來的時候便被截斷了,他總是默默地看著她,看著她從一個黃毛小丫頭長成了西萊國的第一美女。
雖然光彩還是不及姐姐的明亮,但那也是擁有了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看著她坐上花家家主的位子,看著她號令一出,莫敢不從。
他隻能黯然地從西萊國回到中原,雖說那叫林道藏的表弟,不止一次地勸過自己,她心中其實有你,隻是她礙於家裏的關係,無法表現罷了。
可他從來都不信,如今十幾年過去了,再看到她的時候,她的一言一語,她的一舉一動仍然像從前一樣的迷人。
可她心中……真的有自己嗎?
九妙尊者孫鈴怔怔地看著花語淚,不覺得有些癡了。
“鈴哥……”花語淚咬著嘴唇,任由眼淚在流著,也不擦抹,仿佛這樣才能讓她好受一些。
那該死的家規,那不近人情的祖規,那讓姐姐寧願放棄家主的位置遠走他鄉的條例法則,在萬花穀被毀的,似乎也應該隨之煙消雲散了吧。
“我……我也從來沒有忘記過你……”花語淚的聲音幾乎蚊不可聞。
但孫鈴是何等樣人,他的內功是何等的深厚,片刻就聽清了。隻是他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是從花語淚的口裏說出來的。
“你……你說什麼?”孫鈴怔怔地問道。
“我說,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你!”花語淚突然抬起頭,扯掉那蓋在臉上的人皮麵具,那孫鈴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
“淚兒……”孫鈴說不出話來,他感覺自己的淚水也像止不住的瀑布般留了下來。
“鈴哥!”花語淚突然走上前去,緊緊地摟住了孫鈴。
在她的心中或許來來往往有過很多的人,長孫演旗、宋淩天、冷寒秋,或許還有其它的人,可能夠在她心裏一直停留著的卻隻有孫鈴一人。
那個為了讓自己開心,險些從木輪車上摔進懸崖下的男子,那個為了她不被淫賊所辱,隻身對抗邪道七大高手的男子。
那個值得交托一生的人……
兩個人靜靜地摟在一起,過了好久也不舍得分開。
“你願意嫁給我嗎?”孫鈴突然問道。
這個問題在十幾年前,或許二十多年前就應該問了,可他從來都不敢,也害怕問出口,他怕聽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那會讓他本來就很高傲又很自卑的心靈一下墜落到無底深淵裏,可是如今……他等不了了,他已經四十多歲了。
已不是年輕人了,那些青蔥歲月的等待早已化成了一抹天邊的夕陽。
“我……我願意!”花語淚咬著嘴唇,看著眼前的男子。
她是真的願意,她說的是“我願意”,等孫鈴明白過來,他頓時像一個孩子似的手舞足蹈起來。
過了好半晌,孫鈴才緩聲道:“淚兒,你不後悔嗎?嫁給一個殘廢……”
花語淚沒有讓他說下去,她那圓潤的香唇已經壓在了他的嘴唇上,一抹香津玉液,輕緩地從她的口中傳遞過去,孫鈴還未反應過來,房裏的燈已熄滅了……
“衰蘭送客鹹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林道藏坐在前院的石凳上,仰頭望著白茫茫的天空,吟道。
那名叫欣姨的女子肯定非常地不平凡,與羽依的關係更不像她想的那樣簡單,隻是未能想到她就是那傻乎乎的沈介的妻子。
不過就算對杜航有多麼的反感,林道藏對於天決堡的人還是很在意的,畢竟當年杜厲讓他學到了不少的東西。
從杜厲那而言,天決堡就應該多給予照料才是,可惜林道藏已經不再是當年那懵懂的少年,而是掌控中原一龍林家十餘載的成熟男人。
而且是皇封世襲的楚王,無論從官麵上,還是武林上而言,如今的天決堡那是遠遠比不上林道藏控製下的林家。
“林前輩吟的好詩句……”花斐含笑走過來,說道。
“小斐……”林道藏笑了笑,說道:“怎麼不和你的無塵哥哥去逛逛繁華的洛陽城?”
花斐臉一紅,氣道:“前輩,你怎麼胡說八道的?”
“嗬嗬,郎有心,妾無意啊……”林道藏輕搖著折扇笑道:“坐吧!”
花斐告謝後坐了下來,凝視著天空中那一朵朵奇形怪狀的雲朵,說道:“前輩,你說咱們家主和九妙尊者……”
林道藏打斷了她的話,含笑道:“順其自然吧!”
花斐點了點頭,沉默了半晌後,問道:“那是不是等於說原來花家那條非得……非得……”
“非得處子之身不得任其家主的條例?”林道藏笑道:“怕是作廢了的好。”
花斐感慨萬千地道:“要是能夠早幾十年就廢掉的話,那尊者也不至於和家主……”
“亂嚼什麼舌頭?”
花斐聽到這聲音,心下一驚,扭轉過頭,見花語淚正推著九妙尊者從後麵過來,嗔怒地看著自己,嚇得她忙從石凳上跳了起來。
“家……家主!”花斐自己都聽出了聲音裏的不自然。
“坐吧,又沒讓你起來……”花語淚瞪了她一眼,說道。
經過一晚的春風雨露,花語淚又把人皮麵具扯掉了,人看上去就像一朵被雨水清洗過的花朵,美豔不可方物。
“淚兒,鈴哥!”林道藏微一欠身,指了指旁邊的位子,笑道:“看你們的氣色,昨夜裏睡得好像挺不錯呀……”
“藏哥,你也來取笑我了?”花語淚白了林道藏一眼,把笑吟吟的九妙尊者推到了桌旁,自己坐在了旁邊的石凳上。
四個人裏最不安的算是花斐了,花語淚是花家的家主不說,林道藏也是林家的家主,九妙尊者雖然不是孫家的家主,可他在江湖上的威望又豈是花斐能比得上的,再加上他和花語淚的關係,花斐惶恐地看著三人。
“斐兒,我看花家最後的配方和心法是到了交給你的時候了……”花語淚笑著從袖中取出一疊泛黃的紙張放在了桌麵上。
“啊!家主,這……”花斐又驚又喜地道。
花家的曆代家主都是由上一代家主指定的,花斐雖說早就成了候選人,但上乘心法和配方都無法觸及,那必須家主親口相授才行。
“早學就好過晚學……”花語淚笑道:“何況,花家還有別的人選嗎?”
花斐激動萬分地跪倒在地上:“謝家主!”
“起來吧!”花語淚笑道:“我看你拿到這些東西後,也坐不踏實了,先下去吧。”
“是!”花斐小心翼翼恭敬地捧起那遝黃紙,退了下去。
“是不是早了一些?”林道藏含笑道:“我看花斐的‘花蝶功’隻練到第六層,是不是再等等?”
“倒不用了!”花語淚搖首道:“花斐的‘花蝶功’確實差了一些,但好在她肯用功,天性又是極聰穎的,早一些接觸上乘心法,有好無壞!”
“你們花家的事,你自然要比我這個外人要了解得多,竟然你這樣說了,那就好……”林道藏說到這裏,瞅了一眼孫鈴,笑道:“你今天是花癡了嗎?怎麼老盯著淚兒在傻笑?”
花語淚聽到這話,臉蛋一紅,偏轉了頭去。
孫鈴大笑道:“怎麼?看自己的夫人,也要你小子管嗎?”
林道藏輕搖折扇笑道:“那倒不用,你們的家事,我這個做外人的,哪好插手呢?”
聽到林道藏特意把家事二字念得重了些,花語淚一張臉更是羞得像紅蘋果一樣。
“不過,倒是你叫淚兒表嫂的好,還是我叫你姐夫的好?”孫鈴含笑道。
林道藏目光一黯,把頭看向了遠處的雲端。
“對不起,藏弟,我不是故意的……”孫鈴苦笑道。
“也沒什麼了……”林道藏灑然道:“我和她早就斷了夫妻之情,何況她又用‘百夜醉’那樣的藥來對付自己的女兒,怕是母女之情也早就沒了。”
孫鈴和花語淚交換了一個眼色,都看出對方眼睛裏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