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公不怎麼作美,早起就開始下雨。
盛夏的雨一發不可收拾,劈裏啪啦地打在屋頂,跌在地上,激起一串一串的水花,配著電閃雷鳴和婆婆挽留不舍的話語,瞧著倒還挺像樣。
一直耽擱到了未時,雨才停了下來,我們也不得不踏上回京的路途。
“婆婆,長歡有空會來看你的。順道也給你把一同駙馬拉來。”我挽著婆婆的手一同走到府門口,雨過潮濕,一陣一陣的悶熱壓得人難受。
“好好好,”婆婆笑著答應,“如今見了長歡你啊,我才知道兒子娶了這樣一個好媳婦,以後不會再做之前的那種錯事了。”
要說婆婆做了什麼錯事,我其實之前毫不知情,要不是她一直躊躇著,今早等雨停等得清閑才終於告訴我,隻怕我會一直蒙在鼓裏。
婆婆說,賀蘭秋兩個月沒有回宜州府了,原因無它,被婆婆逼著納妾,他不得不往外躲。
以前婆婆不喜歡我,除了不滿意兒子隻當個側駙馬屈居人下以外,還聽別人說我被三國皇帝寵得頑劣嬌縱,且生來就美豔妖媚,甚至有磨鏡的癖好。
原本這三點就足以讓她對我好感度低到穀底,後來再打聽打聽我的一些光榮事跡,發現我與賢良淑德、三從四德根本沾不上邊,對我的成見也就不再是一星半點了。
正巧此時,童雨那個丫頭整天在她麵前表現得體貼入微,明朗可愛,又屢屢向她暗示自己對賀蘭秋芳心暗許。婆婆瞧在眼裏,不想兒子在我府上受委屈,自然有意無意地想要撮合他們倆。
反正宜州王的女兒做富可敵國的富商賀蘭秋的妾室,位居三國公主之下,也不算委屈她。
可我想的是,賀蘭秋之所以後來沒有納童雨為妾,其一當然是不喜歡她,其二則是賀蘭秋已經有我這個沒見過但聽起來就很難搞定的公主作妻了,再怎麼差,他在長歡府也沒被限製自由,可如果納了童雨,童雨又是婆婆那一方的,兩個媳婦兩邊監視,估計從此以後他連自由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所以他才沒答應婆婆,所以他才把自己的手工製品全部移到長歡府準備在那裏長住,所以他才會在我無意間闖進蘭苑的那天正好遇到我。
我一邊唏噓著緣分,和婆婆行禮告別,一邊和竺鄴往馬車上走。
青聆就在我左後方緊隨著,我想了想,還是回頭輕聲問她:“昨日晚了沒看清,今日我看我們住的那個院子確實很像一個男子的住處。既然賀蘭秋的父親很早就過世了,那麼那個院子以前住的是誰啊?”
青聆看了我一眼,搖頭:“青聆不知,但好像聽別人說過,以前駙馬有一個比他小兩歲的二公子,不過從未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以及如今住在何方,依青聆看,大約是……早夭了。”
早夭?如果真是這樣,又如果我昨晚上住的是我那從未謀麵的小叔的房子……
我抖了一抖,攙扶著青聆的手趕緊進了馬車,竺鄴在我身後也跟著上來。
我掀開簾子,帶著和煦笑意與站在石階上和藹看著我的婆婆客套幾句話,馬車動了,我撂下簾子,坐正身子繼續想這個令人五味雜陳的問題。
如果那個院子真是小叔的,小叔又真的早夭了,婆婆怎麼說也會好好保護它,無緣無故地讓兒媳住進小叔的房子,於理不合啊!
腦海裏忽然劃過昨晚那兩個婢女送我和青聆去到那裏,說話時忽閃忽閃地眼神,我打了個寒顫,一時間雞皮疙瘩一層一層地掉了下來。
當然,昨晚上因為認床沒睡好,此刻馬車顛啊顛的睡意上來就無暇再想別的問題了。我思索一番,拋開這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問題,捉過竺鄴的手臂抱住就靠在他肩上,嘟囔道:“側駙馬,哎,我好困呐,靠著你睡一覺哦。”
竺鄴沒有抽回手,輕笑,“好。”
我笑著舒適地蹭了蹭,鼻尖幹淨的竹香讓我仿佛置身於長歡府的竹苑,熟悉又安心。閉上眼睛,任自己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一覺睡到燕京城門口。
還好還好。府裏那個“青柚”是真的好好管理了我的寢殿,沒給我鬧出什麼事情來。
到了長歡府,睡意殆盡,我抬頭看著府前寫著三大個金字的大大牌匾,那種回家的親切感讓我對這裏的喜愛更添一層,迫不及待地跑進去,裏麵都沒變,玉祁、邵瑒安然無恙地待在自己的院子裏,“青柚”也擺出一張笑麵虎的樣子來,對我和往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