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這麼恨過夏侯忱天。
我現在是真明白了,比他和“媗樂”訂親、成婚時還更清楚明白,我們兩人將近一年的相處,對於他來說,真的不算什麼。之前說的什麼要讓我等他、他要娶我全是謊言也就罷了,如今就算是知道了這個齊媗樂不是真正的齊媗樂,他也隻是有那短短幾秒鍾的靜默就決定聽她的命令,用鋒利的劍尖對準我,就那麼聽妻子的話,要把我殺了,永絕後患,沒有一點懷疑父皇和皇兄他們的死因。
隱隱殘留的僥幸驀地消失,心口沉到難以自拔。
眼前有這麼一瞬的黑紫,但下一秒視線就恢複得清明。
我不會再暈厥。我對他,也不會再有任何淚水。
對麵的一個侍衛拉長了弓朝這個方向射來,座下的馬匹一聲淒厲的嘶鳴,馬腹受箭,它無力地倒了下去。
竺鄴環住我的腰輕飄飄地落在了一旁,才剛站穩,對麵的劍鋒破風而來,來勢凶猛,我完全沒有躲避的意識,眼睛緊緊地盯著他越來越近的決絕雙眼,眼裏的絕情和痛心一定要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裏,永不散滅。
忱天並未因此停頓,但我身旁的竺鄴有足夠的時間挑出軟劍隔開凜冽的劍風回擊抵抗。一個我曾經很愛的男子與我如今摯愛的男子針鋒相對,他們以前並不是沒有過,邵瑒的生辰那日就曾鬧過脾氣。可這是兩種不同的局麵,原本鬧脾氣的人,如今一個要殺我,一個要護我。
我在一旁緊張地看著劍法瞬息萬變的兩人,竺鄴的劍術是數一數二的好,我一點也不擔心,可讓我驚訝的是忱天這個太子的武功也分毫不差,和竺鄴勉強打個平手,而竺鄴因為臨時才買的武器用得不太順手也沒有占多少便宜,一時間打得難舍難分,衣袂因動作的迅猛而不斷翻飛。
然而,他們在打,宋雪鈴也並不會站在一旁看著他們打。
我早一步發現了異樣,極快地從倒地死亡的馬匹身上取出竺鄴的綠綺琴,就地而坐就奏起了一首可以說很熟悉又很遙遠的曲子。
竺鄴並沒有教過我練這首曲子,但他之前就說過我的天賦極高,此刻聽了這首曲子,他應該也是一愣吧?
指下的琴弦錚錚響起,平緩的曲調悠然自在,和這裏所有人此刻的心情相差甚大。可是,在宋雪鈴剛抬起手的那一刻,平緩調子尚未奏完,我下定決心拚一拚,琴聲赫然提前改變,如同暗夜中的幽靈急速朝她襲去。
我到底沒有他的那種本事。
琴聲改變的那一刻,我抬起頭,卻見宋雪鈴僅是廣袖一拂,就安然坐在馬上笑看著我。這原本應該將她傷害的琴聲,被她那一拂,朝旁邊一棵樹飛去,在上麵劃下一指寬的溝壑。
但除卻竺鄴和她的那三人,包括忱天在內就沒那麼幸運了。忱天的刺金玄袍微厚的下擺在打鬥無法分心之時被琴聲割去臉盆那麼大的一塊,另外那兩個相當於侍衛的人胸膛和手臂衣衫都有劃傷,之前那個提箭射死馬匹的更是在棉厚的衣衫劃破處有殷紅血跡滲出,傷口僅是一條細線,卻沒有愈合的意思,痛得他急忙皺眉捂住傷口,神色有些恍惚。
想傷的人沒傷到,這對雙手勉強有縛雞之力的我也是極大的打擊。
沒起到多大作用,我也不會讓他們記得這個調子。雖然有些遺憾,我還是及時收手,淡定地在宋雪鈴的視線之下將琴裹好,放置在一個略微幹淨的地方,站起身拍幹淨沾了泥土的袍子,我直直地看著宋雪鈴。
忱天和我不同心,但他仍然是五行,兩個五行在此,她真的能傷到我?
所以,當她再此抬起手的時候,我僅是捏緊了袖下的雙拳,心裏沒有多大的恐懼。
一陣刺骨狂風向在場所有人襲來,但我知道那隻是用來迷住那兩個侍衛的眼的。竺鄴和忱天打鬥依舊,手中揮舞的劍激烈地乒乓作響,我微眯了眼看著宋雪鈴輕抬的右手攏起一團瑩藍色光團,她詭異一笑,忽然快速地將光團朝我打來。
與此同時,我沒有錯過眼角餘光瞥到的正打得難舍難分的二人虎口處耀眼光芒盛放,在我們三人身前豎立了一塊如冰的藍金雙色結界,靜靜地保護著裏麵的人。
然而,也是因為這個,竺鄴有半刻的怔忪,不過就是詫異地瞄了一眼自己微抬的右手,忱天的劍便毫不遲疑地朝他殺來。
“啊!”我發現,自己的喊聲無力又顫抖。
劍端入肉的聲音很輕,但是足以讓我撕心裂肺的痛,畢竟它也劃破了我方才還在奏琴的纖纖玉手。
我隻是下意識地跑過去,卻來不及擋在竺鄴身前,直覺地伸出手來,握緊那到鋒利雪亮的劍刃,阻止它進一步往竺鄴的胸膛中刺。
手上的鮮血染紅了地麵,一滴,兩滴,我成功讓忱天手裏的劍停止繼續進入竺鄴的身體,可那劍端所指之處已經滲出駭人的血跡,讓我看得呆滯,一時間無法呼吸。
傷口還是好深……
結界破碎之時,宋雪鈴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景象,我隱隱約約聽見她輕蔑地一聲笑,但並沒有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