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我們會有一個家,一個屬於你和我的家}(1 / 3)

第十二章{我們會有一個家,一個屬於你和我的家}

1

夜裏的風像是一雙溫柔的手,輕輕地將她抱住,不絕於耳的海浪聲充斥在耳畔,秦漫月看到自己站在陽光燦爛的午後,學校操場的看台上,她晃著雙腳嚼著口香糖,塑膠跑道上都是稚氣未脫的學生,小七穿著白色的襯衫遠遠地衝她揮手。

笑起來像天使一樣的小七,慢慢地朝她走過來,她似乎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小七了,自從譚展飛回來之後,她的世界都在隨他奔跑,一刻也不曾停歇。

小七的目光裏有微亮的溫暖,藍色的天空上白鴿撲騰著翅膀飛過,學校大片大片的梧桐樹葉被吹落了一地。

“小七,我想你小七。”

她跳下看台朝小七的方向跑去,可是她卻被譚展飛一把抓住:“不許去。”

“你這個混蛋,魔鬼,騙子!”她拚命地打他,在她青春的時光裏,她用盡一切的力氣去打他,他的眉目狠戾,英俊的臉孔上常年帶著捉摸不透的深沉,他桎梏著她的青春,她的所有,她曾經是那麼恨他。

他把她抱在懷裏,不讓她掙脫,輕聲細語地在她耳邊說:“別去。”

她縮在他的懷裏,突然就哭了,那個懷抱好溫暖,溫暖到在夢裏她都能感覺自己是在做夢。那些殘酷的現實像一把刀在她心上割開了一道可怕的傷口,連美夢都無法讓它暫時愈合。

多痛的傷,才能讓她連在夢裏,都無法假裝不疼?

她緊緊地抱著他,緊緊地縮在他的懷中,感受他的手撫摸她的發髻,她的臉頰,直抵她破碎的心髒。

她這樣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個星期,夢裏夢外地哭,卓然喂她吃東西,和她說話,陪她發呆。

她每天睡覺都會做夢,夢到她的青春,夢到小七,夢到學校的梧桐樹,遊樂場,玫瑰花,夢到譚展飛身上聖羅蘭鴉片的氣味,夢到他背著她奔跑,夢到他給她做早飯,夢到他溫柔地對她笑。

她在夢中經曆了她整個青春,從她的十幾歲跟隨他到二十幾歲。

她從一個放蕩不羈的少女變成了一個沉靜內斂的女人,她身邊的人走走停停,可是隻有譚展飛始終在她生命裏與她糾纏不清。

她對譚展飛,從最初的喜歡到仇恨,從算計到深愛,從失去到等待,這樣漫長的過程,這樣漫長的歲月,每一個細節都爬滿了她的腦海,反反複複交疊在她的記憶裏。

豐沛而掙紮,繾綣而痛苦,仿佛踏遍了年輪的枝丫。

2

秦漫月在一個清晨中醒來,耳邊是靜靜的海浪,她赤腳走到飄窗旁,被地上一個極其細小的玻璃碎片紮到了腳,她低身想把碎片取出來,卓然拿著早飯推門而入,衝到她的麵前,把她按在飄窗上:“你坐好,我來幫你。”

卓然仔細地幫她把腳底的玻璃碎片拿出來。

“打掃的時候沒注意,還好這碎片不大。”他把玻璃片拿在手裏,那是一個非常微小的玻璃碎片。

秦漫月盯著那個玻璃片發呆。

“這碎片啊,拿出來就不疼了。”卓然似乎習慣了她不說話的樣子,不以為意地和她聊天,“我去拿紗布,你坐著別動。”

卓然開始翻箱倒櫃地去找紗布。

秦漫月盯著卓然放在房間裏的早飯,清淡的一碗粥,配上涼拌海帶絲和肉鬆,整個房間裏散發著一種家的氣味。

她走過去端起來,靜靜地吃了起來。

“紗布來了……漫月……”卓然沒想到她會主動吃飯。

“卓然,你的手藝還是那麼好。”秦漫月說道。

“你……終於開口了!!七天了,嚇死我了!以為你要得自閉症了。”卓然驚呼。

“自閉症是小孩子才得的,我這麼老,別逗我!”秦漫月吐槽他,聲音卻是疲憊的。

“老什麼老!你這丫頭……”卓然高興得眼睛都彎了起來,一邊幫她包腳一邊說,“你還想吃什麼?和我說,我去給你做。難得我這麼聽話,千萬別舍不得使喚我!”

“你不去律師樓上班,肯定損失了很多訂單。”

“管他呢,本少爺就是喜歡陪你。”

“藍嘉遇不會殺了你?”

“他知道我在泡妞……”卓然笑嘻嘻。

“感覺好久沒吃東西了,連粥都那麼美味。”

“你喜歡吃就好,我以後天天給你做。”

“天天……”秦漫月呢喃著,有人天天給自己做飯的日子,那才是一個家吧,一個安穩的她一直渴望的家。

“卓然……我想回安海,想和我媽媽住在一起。”

“那我陪你回去吧。”

“你的律師樓怎麼辦?”

“藍嘉遇會打理好的。”

“卓然,你沒必要這樣對我,我們隻是……”

“隻是朋友對嗎?”卓然站起來,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以前一直以為我們隻是朋友,我幫你,留在你身邊,開始是因為你像溫暖,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會為你牽掛,被你的情緒帶動,我知道這樣很不好,為了逃避這種感覺,我經常出國,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不知道我對你好,是喜歡你還是一種寄托,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我不希望看到你難過,不希望看到你不快樂,我知道你心裏還放不下他……我隻是想靜靜地陪在你身邊,你喜歡不喜歡我,愛不愛我,都不重要。”

“卓然……”秦漫月沒想到卓然會和她說這些話,其實卓然對她的情愫她不是察覺不到,隻是她一味地逃避這種情感,卓然也沒有說出來,她就假裝沒有。

今天聽到卓然說出來,她的心裏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感覺,非常複雜,百感交集。

此刻有一個願意陪在自己身邊又對自己好的人,她還去奢求什麼愛呢?

秦漫月把粥放下,走到飄窗前,一把拉開窗簾,大片大片的海風吹了進來,她的長發在風中飄搖,像淩亂的海藻。

她轉過頭,目光中沒有了哀傷和絕望,有的隻是沉靜和平靜:“卓然,我沒有放不下他,我和他終究有緣無分,我不應該再癡妄了。”

說完這些,她轉回頭,望著遠處的大海與天。

一切都結束了,全都真的結束了,像這轟隆隆的大海,像這夏天的夢境,像這多年的愛恨糾葛,一覺醒來,全都結束了。

3

譚展飛連續一個星期沒有見到秦漫月了,她沒有來公司,沒有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好多次,他拿著望遠鏡朝隔壁的小樓望去,她經常坐的窗邊亮著燈,可是卻再也沒有了她的身影。

他的心像被人生生挖空了一塊,他心頭上最疼的那一塊。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對她,他知道他這麼做,對她來說打擊有多大。

可是,他沒有辦法。

他從桌子上拿起一個文件袋,他按住自己越來越疼的頭,那個文件袋裏是診斷書,他腦部的血塊又複發了,醫生說做手術成功的概率隻有百分之三十,這是他回來之後查出來的結果,他很害怕,他不想讓秦漫月陪他治病,他不想她看著他經曆生死,他更不想她麵對死亡。

在藍灣的時候,當他被江蓉蓉一拳一拳打倒,那些埋藏起來的記憶,一刹那就全都回來了,他們曾經的往事,他們的許多年,那些他不知道的,他對她的誤會,全都解開了。

他本想著解決了卓清雅這邊的事情再給她一個驚喜,可是在他決定和卓清雅演這出戲的時候,他就知道,他應該沒有機會告訴她真相了。

他知道卓然會對她好的,那天晚上是他打電話通知卓然的,有卓然陪著,他到底還是能放下心來。

以前他不許任何男生接近她,不許任何人碰她,可是現在他卻要親手將她送到別人懷中。

公司裏所有人都在談論那天的事情,卓清雅讓人把那些流言蜚語都壓了下來,她每天照例給譚展飛點香,陪他去醫院,對他溫柔細致,她真的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女友。

譚展飛放下望遠鏡,看著遠處的天空發呆。

那些細碎的星光就像他們一起在藍灣看過的天空,那時候他以為他會給她幸福,他們可以在一起幸福地過完未來的日子,可是他終究是沒有這個福氣了。

婉珍來公司找過他,把他罵得狗血淋頭,Rain在旁邊拉也拉不住,果果睜著大眼睛問他:“帥叔叔,媽媽說你不要月月媽媽了,是真的嗎?”

他的心裏一酸,婉珍大哭起來,一把抱過果果:“記住這個壞叔叔,以後再也不要理他。”

果果紅著眼睛問他:“你為什麼不要月月媽媽了?”

這句話反反複複地在他腦海裏出現,秦漫月,婉珍,果果,她們交疊著出現在他的眼前,反反複複地問他:“你為什麼不要她了?”

那天他親眼看著秦漫月臉色蒼白地走了出去,他看著她的瞳孔從明亮變成灰暗,他的心都在顫抖,可是他忍住了,從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就對自己說,無論麵對多少誤解,他都要忍住。

他做到了,冷漠、無情、決絕到沒有一絲餘地,看她在他眼前悲傷絕望地離開,他整個人都仿佛冰冷了,他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麼到家的,他隻知道,回去的路上,他第一次感覺他的世界好像在一瞬間都變灰了,像是有一輛火車轟隆隆地從他的心上碾壓過去。

4

秦漫月最後一次出現在爾雅,是辦離職手續。

“十號,真的要辭職了嗎?”Tony看著秦漫月,麵帶不舍。

“是啊,Tony哥,謝謝你這一年來對我的照顧。”

“誰照顧你了,都是你在照顧我。”

“我笨手笨腳的,多虧你不嫌棄。”

“不,你是我用過的最能幹的助理。天啦,你以後走了,讓我上哪裏去找人!”

“還有11號,12號,13號,直到你滿意為止。”

“你這丫頭!”Tony戳她腦袋歎息,“這麼有天賦,本來還想帶你做設計師,可惜了。”

“對不起,Tony哥,浪費了你的栽培。”

“算了算了,我理解你,隻要你幸福開心就好了。”

辦手續的時候,公司裏的人都看著她竊竊私語,她早已經習慣了各種各樣的眼光,並沒有放在心上,隻是從人事部出來的時候,在那個偌大的走廊裏,她和譚展飛迎麵而過。

他和一個經理邊走邊說話,經理看到她,目光停頓了一下,他順著經理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繼續和那個經理說話。

她倉皇地站在那裏,看著他從自己身邊走過,握緊了拳頭,朝外麵走去。

他那麼不在乎她,連多看她一眼都覺得是浪費。

“漫月,你這些衣服還沒帶走!”吳凡追上要出門的秦漫月。

吳凡手上抱著的是她在等譚展飛的一個月裏,她為他做的衣服,從襯衫到西裝各種各樣的根據他身材定做的衣服,她都還沒有來得及給他試,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隻是現在再也不用試了。

“幫我丟了吧。”秦漫月淡淡地說了一句。

“做得多好看啊,怎麼就丟了?”

“不過是一堆布料而已。”秦漫月不敢去看那堆衣服,背過身走出大樓。

“小凡把這些衣服放到我辦公室去。”譚展飛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吳凡身邊。

“譚經理,你……”吳凡想說什麼,最後隻是歎了一口氣。

夏季的晚上,秦漫月穿了一件鵝黃色的長裙,黑色微卷的長發披散在肩膀上,一雙奶白色的魚嘴鞋踩在地上,發出細微的輕叩聲。

她喜歡鵝黃色,喜歡舒緩的音樂,喜歡發呆,喜歡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行走,她仿佛有一個自己的小世界,不管外界有怎樣大的紛擾,都不能影響到她。

她站在一間珠寶店的櫥窗麵前發呆,許久之後,她從包裏拿出一枚戒指,她把那枚戒指放在自己的無名指的指尖,遲遲沒有把那枚戒指戴上去。

那樣一個姿勢她保持了很久,最後她把那枚戒指丟在路邊的下水道裏。

丟戒指的時候,有一片白淨的月光打在秦漫月的臉上,照出她眼中的淚水,沉浸在夜色下的是一張絕望可憐的臉。

譚展飛在街對麵抽著煙,微熱的煙頭已經燙到了他的手,他卻任它這麼燙著,茂密的梧桐樹從他頭頂上冠壓下來,光影細細密密地綴滿了他的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