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誤落月上(3 / 3)

因為腿上受傷嚴重,她走路一直有些跛腳,所以兩個弟子帶著她乘船過河,去桃李飄香的歲星島看看。但雪芝前腳剛踏入船頭,便有人趕來說大穀主已回穀,正召所有穀內弟子去鎮星島集合。雪芝一聽,也禁不住跟去看看。於是三人改變航向,朝著南方駛去。鎮星島的月上樓總共有五層,黃頂子紅皮子,光是裝潢,便勝過萬千桂殿蘭宮。月上穀的人聚集一處,竟比雪芝想象的要多出三四倍。隨著人群擁進去,雪芝便看到了正廳盡頭的上官透。他來回踱步,待人集中得差不多,道:“全穀聽令。”

眾人屈身相應。一個弟子手中持著畫像,高高舉過頭頂。上官透指著畫像道:“即日起,所有弟子出穀尋人,找到畫像中這個女子,便重金獎賞。畫像可去穀口找仲濤要,即刻動身。”

“是!”所有弟子又紛紛往外湧。

有人出來時,低聲議論道:“那姑娘是誰啊,蠻漂亮的。”

“穀主的新歡吧,很少看他這麼急。”

“以前他從未因為這種事找過我們……不過以前穀主說的‘小賞’都是數十兩銀子,那到重金,該有多少啊……”

“你們都瞎了不成?那麼好認的一張臉都沒看出來?那是重雪芝啊。”

“重雪芝?!”

周圍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上官透扯過椅背上的披風,朝肩上一搭,便大步流星往外跨。從雪芝身邊走過去時,雪芝拽了拽他的衣角。上官透回頭,顯得有些不耐煩,但與雪芝四目相對,立即呆愣。和他見麵,多少還是有些尷尬。雪芝笑得很僵硬:“還沒有人告訴你我來這裏,對吧?”

“芝兒!”上官透有些粗魯地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身前一拉,怕看見幻覺般上下打量,“……你離開為何不說一聲?”

“我……”想到如果告訴他緣由,他一定會追問到底,她隻好敷衍道,“對不起,那時我有點頭暈,去後山呼吸新鮮空氣,便掉到了河裏。”

上官透答得毫不含糊:“當時你連說話都說不清楚,怎麼走得過去?”

雪芝垂頭,抓抓腦袋:“對不起。”

上官透跟身後的人說了幾句話,讓他去通知弟子們撤回,又回到雪芝身邊。他朝她伸了伸手,似乎是想抱她,但手又硬生生地收回來:“以後不論如何生我的氣,都不要做這樣危險的事。我還以為你被人害了,這幾天一直沒睡覺。”

“對不起。”

雪芝一直不敢抬頭,卻發現他的衣角在滴水,伸手捏捏他的衣袖,濕的;再往上捏,還是濕的;一直捏到他的衣領,竟仍是濕的。她愕然道:“怎麼回事?”

“不要問那麼多,我先回去休息。”上官透扯了扯披肩,打算離開。

雪芝連忙跑到他麵前,摸摸他的額頭,道:“這樣下去不行,會發燒,我去找二爹爹和行川仙人。”上官透抓住她的手腕,將之拉開,有些焦躁:“不必。”

雪芝第一次聽到上官透這樣說話,忽然又想起兵器譜大會上發生的事,氣悶得不行,咬牙切齒地一跺腳,轉身跑掉。上官透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站了一會兒,便在旁邊的羅茵上坐下,按住額頭,歎一口氣。之後便一直沒有動靜。

晚上,上官透果然發燒了。殷賜來探了他的體溫,說這風寒中得不輕,不過沒有大礙,按時服藥便好,又讓林宇凰和雪芝吃點藥防被傳染。林宇凰到上官透房間裏看看,坐在門外等候。雪芝跛著腳去打水熬藥,忙得焦頭爛額,林宇凰看著女兒跑來跑去,倒是一臉詭異的微笑:“芝丫頭,你這身上傷還沒好,就變成活菩薩了?”

“他是因為我才發燒的。”雪芝搖頭,端水回到上官透身邊,替他擦臉。擦完以後,她蹲在地上,以蒲扇鼓風熬藥,再親手喂上官透。上官透睡得昏昏沉沉,半眯著眼睛,含糊說了幾句話,又睡過去。雪芝見二爹爹沒往裏麵看,便坐在床頭,捧著上官透的後腦勺喂他。後來實在抱不動,直接讓他躺在自己腿上。喂完後把藥放在一邊,正準備把他的腦袋重新搬到床頭,上官透緩緩睜開發紅的眼睛。他腦袋裏嗡嗡作響,連聲音都是滾燙的:“芝兒,那天是我對不起你。”

“別說話。”雪芝拍拍他的臉,“睡一會兒吧。”

上官透握住她的手:“不要走。”

“好好,不走。”

門外,林宇凰提起斧頭,低吼道:“上官小透,你混出來了!要不是看你生病,我——”說罷劈爛一塊木頭。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雪芝便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上官透,但上官透不在房裏,丫鬟說他在太白島溫華泉附近,不過讓雪芝先不要去找他。雪芝才不管那麼多,直接乘船去了太白島。問了路,摸索半天,才看到一個涼亭,牌匾上寫著溫華泉。雪芝穿過涼亭,前方是一排柵欄,柵欄後有一段石子路。順著石子路走,空氣漸熱,煙霧繚繞,草坪上還有一堆亂扔的衣服。原來,前方是個溫泉。雪芝心中一凜,意識到自己不該來,卻聽見林宇凰和仲濤的聲音從水邊傳來:

“吾乃江湖第一怪俠林二爺,前方妖孽,報上名來!”

“汝等方是妖孽,拿命來!”

“汝分明是隻狼精,還在吾麵前大話!看吾混月劍!哈!”

“汝有混月劍,吾有神雀落日掌!喝!”

“哈!哈!哈!”

“喝!喝!喝!”

兩個裸男在溫泉中比武,潑水。另一個靠在岩石旁邊,背著雪芝,忽然道:“狼精,汝踩吾足也!”

仲濤道:“汝此琵琶精,莫以為變成昭君,吾便真把汝當美人,吾可是不為美女折腰的硬漢!看吾洪水神功!”

眼見“洪水”就要潑過去,林宇凰卻一個飛撲擋過去:“哎哎,說了上官小透病未痊愈,不欺負他,等他好了我們再逼他現原形。”

仲濤卻直直地看著岸邊。他們的衣服全部掛上了樹梢,雪芝單手叉腰,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上官透猛然站起來,溫泉水四濺。他把披散的長發擰成一條,纏著脖子一甩,轉了幾圈,然後抱著雙臂道:“敢小覷吾?上官公子乃是血氣方剛,龍馬精神!”

仲濤往下縮了縮,又仰望上官透,再縮了縮。

“怕了嗎,嗬。”上官透長長伸了個懶腰,潛入水中,一邊倒退遊到岸邊,一邊道,“這溫泉真是太熱,我上去休息休息。”

仲濤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雪芝,連忙道:“別,別。”

“不礙事,我身子骨強著呢。”上官透背對著岸邊,雙手一撐,跳坐在石頭上,“昨天我發燒嚴重,都不記得說了什麼。林叔叔你別打我,總覺得芝兒好像在照顧我。”

林宇凰自己洗著胳膊,還拍了兩下:“我掌上明珠會去照顧你?做夢。”

“真的假的?可是我有聞到她身上的味道了。”上官透吸了吸鼻子,笑道,“還是說,我太想芝兒,才會夢到她。”

“你想要親近芝丫頭,沒問題。不過要等她成親以後。現在放你身邊,太危險。”

“等等,林叔叔,芝兒現在還小,不能談成親的問題啊。我怕她嫁錯了人,受人欺負。”

“就她那脾氣?”林宇凰嘁了一聲,“她欺負人吧!倒是上官小透,你都快二十歲了,還沒打算成親?”

“成親無趣,還是秘籍和酒來得有味。我這幾日瞅中了少林寺的《大文殊杖法》,聽說是菩提院專研的,若真能練成,肯定很帶勁兒。”上官透比了個舞杖的姿勢,“我打算去找姨媽討一本來玩玩。”

“還打少林的主意?怎麼不直接找釋炎要一本《達摩八法神禪杖法》算了?”

“林叔叔你又拿我逗樂子,我先上去。”

上官透一邊笑著,一邊站起來,撥了撥頭發,轉身走兩步。

雪芝原本是一臉麻木,但沒料到上官透會正麵全裸轉過來,還離她這麼近,再上前一步,便要貼到她身上,立刻捂住嘴巴,驚叫一聲。上官透反應非常及時,二話不說,跳入溫泉潛水。林宇凰一抬頭,也傻眼。唯有仲濤,一直縮在小小的角落,雙手捂臉,指縫卻拉得很開,露出眼睛。不多時,林宇凰把上官透拽出來,把他臉上的水一擦,往前一扔,便跟著仲濤躲到大石後麵去。上官透小心翼翼遊過去,卻被他們踹出來,隻好在後麵壓低聲音道:“不是說我病沒好不欺負我嗎……”

林宇凰偷偷露出一隻眼,陰森森地扔出一句話:“上官公子,你出麵解決吧,我們都相信你血氣方剛,龍馬精神。”

“凰兒!”雪芝雙頰微紅,拽著林宇凰的一件衣服便扔下來,“你多大了?”

“三……三十六歲。”

“凰兒你上來!”

林宇凰理了理眼罩,整了整頭發,一聲不吭地遊到岸邊,捂著關鍵部位上了岸,背過去默默把衣服穿好,又默默走到雪芝身邊,低頭:“芝丫頭,我錯了。”

林宇凰被雪芝帶走。上官透和仲濤倆人麵麵相覷,簡直像做了一場噩夢。

當晚裘紅袖來訪,並下廚做飯。但菜都全部做好,上官透還是沒有出現。待大家都吃得差不多,才有一個小廝過來說,穀主說身體不適,想在房間裏用膳,遂端了飯菜離開。裘紅袖喃喃道:“今天早上還說自己血氣方剛,怎麼現在又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