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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一上班,我、小常師傅、小鄭便帶著傻子旺財去廠保衛科辦紅色通行證。趙德見到我,讓我放下傻子旺財的事情,趕緊到他的辦公室。我以為他是要表揚我,用智慧戰勝了駱駝祥子,把傻子旺財的工作給辦妥了,表揚我這一段時間表現不錯,把我師娘和傻子旺財照顧得很好,可是到了他的辦公室,趙德讓我在他對麵坐下之後,卻對這些事情隻字未提,以至於讓我滿心歡喜的微笑,一下子凝固在了肌肉僵硬的臉上。

趙德從一進辦公室就很嚴肅。他把很嚴肅很凝重的目光直直地投射在了我的臉上。這便讓我感到有些害怕有些恐慌,跟我被禁區的哨兵擒獲了之後一樣的害怕和恐慌。我活動了一下臉上的肌肉,想調節一下氣氛,試探著叫了他一聲叔兒,問他叫我來什麼事兒?趙德沒說話,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一眨。他在寫字台後麵坐好,然後把雙臂放在桌麵上,把兩隻手的手指交叉著攥得很緊。我沒敢再說話。

趙德咳了一聲,聲音不大,但在我的心裏震了一下。

趙德又用眼睛很嚴肅很凝重地盯了我幾分鍾,之後終於開口了。

趙德說小金,金子英同誌——領導們都慣於在說話的時候停頓,有時候用於咳嗽,有時候用於喝水,有時候甚至什麼都不用於,隻是出於一種職業習慣。趙德在說完金子英同誌之後便停頓了。他沒有喝水也沒有咳嗽,隻是繼續拿眼睛盯著我的臉,我更加緊張了,我感到芒刺在背,渾身刺撓,我想動彈一下,撓一撓,但是沒敢。

趙德停頓了好一會兒,說,我現在,代表組織跟你作一次談話。

我立即把身子坐正。組織這兩個字在那個年代非同一般,它是大到國家、黨,小到集體、單位的象征。在一般的場合,這兩個字是不能隨便亂用的。

趙德說準備讓你配合廠裏的其他人員,去執行一項秘密任務。

我立即感到了莊嚴和責任。因為按照廠裏的《保密條例》,凡是牽扯到組織的派遣,那可非同小可,那就意味著最起碼趙德已經走了相關的程式或者說是履行了相關的手續。他要先去廠保衛科領取一張調查表——當然了,他是保衛科科長,這一條可以免去,從自己的抽屜裏拿一張調查表即可——然後分別到和我有關係的廠團委、人事處、勞資處、總務處、水暖隊以及我被抽調的廠部去作正式的調查,以證明我在曆史出身、政治表現、工作表現等各個方麵符合組織上的要求,這些問題都準確無誤地調查清楚了,記錄在案了,那份調查表被鎖進人事處保密室的鐵皮櫃子裏了,我才能被組織派遣去執行一次任務,何況是秘密任務。

我感到了事情的重大。我很想知道這是一項什麼樣的秘密任務,但我知道廠裏的《保密條例》,我知道我無權過問。

趙德又停頓了一會兒。在他做停頓的時候,我的腦子裏對那項秘密任務不停地作著猜想。

我的猜想基本都朝向了那架飛機。

還有數學家要攻克的那個數學公式。

不過,盡管我感到了組織的信任,感到了我坐在趙德麵前很莊嚴,但我真不知道,我能幫上那架飛機和那個數學公式什麼忙,我真不知道我有什麼資格去幫那架飛機和數學公式的忙。

數學家要出差幾天,路途遙遠,這期間難免會遇到女性,你的任務就是一路上保障數學家的安全,不出問題!趙德停頓完了,鄭重其事地跟我說。

故事講到這裏,我想把話題稍稍岔開一下。岔開一下並不是要賣什麼關子,吊您的胃口,而是我要給您補充一些相關的材料。我不是跟您說過嗎,“TZ行動”被解密之後,我有機會看到了那份十分珍貴的檔案,我之所以說要把話題稍稍岔開一下,就是想把這份檔案當中的相關記錄,原原本本地告訴您,我想您也一定十分想知道這些內容。人人都有好奇心。您看出來了吧,我是一個相當負責任的作家,我是一個在任何細節上都不願意馬虎的作家。雖然作家這兩個字是自我標榜的,雖然我的名字至今並不為大家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