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黃的路燈燈光灑在大黃身上,為這隻習慣仗勢欺人的大狗平添了一份落寞,鬥不過手持木棍的成年男人,它回家估計隻有挨揍的份兒。
醉鬼氣得直跳腳,可是,他沒法,他滿臉暈紅眼神凶狠地注視著我:“好樣兒的,死瘸子,你等著,我德光要是不能咬你一口,以後不在金麗橋混!”
哦,原來他叫德光,我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我記得,對他,金麗橋上的居民從來不會直呼其名,他們嘴裏的二流子,其實就是這個名叫德光的人吧?
他混成這副德行,連名字都被一眾街坊鄰居忽視,我很想問他一句:“對得起生你養你的父母嗎?你有什麼臉麵去見他們的在天之靈?”
說到這裏,我又一次悲傷起來,因為我想起了遠在天邊的安藍,但是,想得更多的是遠在家鄉的雙親,我也是一個不孝之子,多年未歸,他們替我擔心替我焦慮,我卻獨自漂泊遠方,像一個無賴揮霍著年輕的光陰。
“我等著你。嗬嗬。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我單手握著木棍,身板兒挺得筆直。
我冷靜地注視著醉鬼,醉鬼也眼神凶厲地打量著我,大概,我的勇氣和無畏讓他見識到我不為人知的另外一麵,他或許會覺得,我這個普普通通的修理工怎麼突然變得有氣勢了?為什麼我不會懼怕他從而繞道而行?
當然,這些隻是我單方麵的猜測,接著,我聽到一聲怪笑,笑聲來自醉鬼,他不可抑製地笑出聲,差點連眼淚都隨著狂笑飆飛出來。
“哈哈!”我很想立即捂住耳朵,這種刺耳的笑聲,聽起來就像黑夜裏的怪獸。
就在我即將忍受不了時,醉鬼突然返身離開,他搖晃著身子,大踏步地走出院子沿著巷道一步步往那片黑暗裏走去,那隻狼狗大黃亦步亦趨地跟著。
隻是,這回,沒了狼狗的狂吠聲,也沒了攪亂人心的怪笑聲。
第二天清早,我又去修理鋪收拾了一番,其實,已經沒什麼好收拾的,隻是,我似乎是一個特別戀舊的人,我始終不放心這間鋪子,我關心它未來的命運,也關心它日後的主人能不能在金麗橋平安立足……
瞧我,是不是想得太多?很多慮是不是?
假裝忙碌,一直到忙完鋪子裏的事情,我去隔壁小餐館要了一碗五塊錢的雞蛋麵,沒辦法,最近囊中羞澀,不能好好犒勞自己一頓,其實,也沒什麼好犒勞的。
因為安藍已經遠走高飛,那些紅顏知己一個個離開,這裏,隻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活著,連少年時代的玩伴王小光也不得不接受他的命運,他前幾天已經被他父親接回老家,他那樣粗蠻驕傲的人,可以承受那種失去手腳的打擊麼?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吞咽著麵條,現在,餐館煮的東西越來越好吃,麵條下麵鋪著幾棵青菜和一些綠豆芽,雞蛋也煎得剛剛好,滑嫩清香。
吃完麵,我蹲在鋪子門口抽煙,我知道,這個姿勢很難看,可是,我想在臨行之前守著自己的鋪子,哪怕守一天也好,不要讓我忘記它。
一根煙抽完,我隨手丟掉煙頭,抬起頭來,看到灰蒙蒙的天空。
這樣的陰天,這樣寧靜的夏末,還真是一個適合傷感的天氣。
可是,我的這份寧靜與午後的悠閑很快被人打破,俗話說,福兮禍所伏,就這麼一點可憐的福氣,上天也要毫不留情地剝奪呢。
大概是下午兩點半,房東老大爺急匆匆地奔到鋪子門口,劈頭就問:“長潞啊,你得罪誰了?快回去看看,不得了啊!”
我站起身子,蹲得久了,小腿有點麻木,我不得不站在原地活動手腳,等到小腿漸漸恢複知覺,我跟著一臉焦急的房東匆匆趕回住處。
一路上,房東老大爺有幾次欲言又止,大概想告訴我什麼,他看上去十分憂心,可是,最終沒有說出來,我卻悠哉樂哉,我實在想不出,會有什麼厄運等著我。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老天還能剝奪我什麼呢?
住處離修理鋪極近,大概兩三百米遠,在一條巷子裏。
一走進巷子裏,便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然後,走近幾步,看到昨夜邂逅的那隻狼狗大黃,正安安靜靜地被人掛在鐵柵欄門上。
原來,是大黃死了,並未死得其所,而是以一種可悲的方式死在我的租屋門口。
鐵柵欄的門,柵欄頂端有一根根尖刺,大黃似乎已經腸破血流,柵欄的尖刺穿透它的肚子,它的腦袋無力地耷拉在下麵,有些暗紅色狗血順著鐵門淌下來,在水泥地麵上彙成一條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