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
再往前走一步,就是天邊了——
沙粒那麼多,我數不清了
沙丘那麼高,我翻不過去了
你看身後的腳印,都被風收走了
那就躺下來吧,在這孤絕之地
什麼都不用去想了,和眾多的沙粒在一起
等待一次盛大的日落——
等待向晚的風
送來鷹翅和星辰
在敦煌
都是些什麼人在說:“我的眼睛裏
揉不進半粒沙子……”
這樣的豪言壯語,似乎在刻意
標示著自己的底線和高度
但是在敦煌,我更願意
把每一粒沙子,都揉進我的眼睛
把月牙泉的清澈和孤絕
揉進我孱弱的眼睛
把端坐了千年的佛,和那反彈琵琶的
飛天,揉進我空洞的眼睛——
甚至,想把209窟的一隻猴子——
它一手舉著桃子,一手緊握自己下體的生動
揉進我21世紀貧瘠的眼睛
敦煌:沙之書
誰讚美過那些沙子?
在電視廣告片或者印刷精美的畫冊之中
沙子們不斷被抬高,命名
它們有著優美的曲線和
黃金的質地
誰閱讀過那些沙子?
那些堅硬的塵埃,一次次
被風聲修改和塑造
但不改初衷,當你捧起
它們會迅疾地從指縫間溜走
沒有絲毫的遲疑
誰還會記起那些沙子?
在美酒和獻花簇擁的世界裏
這些另類和隱喻
偶爾會從你麻木的眼睛裏蹦出來——
帶著沉重的喘息
賽罕塔拉
牛羊都轉到夏牧場去了
黃昏的賽罕塔拉,曲線妖嬈
青草和野花們攙扶著
一路從穀底爬上來
最後消失在雪線之上
風從祁連深處吹來:
一遍遍擦拭雪山的鏡子
風吹賽罕塔拉:
一次次拂動狼毒花柔軟的內心
“比起張掖那花花世界,我還是
喜歡呆在安靜的賽罕塔拉”
說這話的時候,高原的最後一抹陽光
剛好照著亞拉格·鄂爾魂的額頭
我的裕固族兄弟
他被高原紫外線灼傷的臉龐,有著
讓人敬畏的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