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第一章狗娃(1 / 2)

順天府正陽門內棋盤街東側槐樹胡同。

相較於店鋪林立、熙熙攘攘人流不斷的棋盤街與外城正陽門大街,位於棋盤街東側的槐樹胡同安靜得有點兒過份,除了上值下值那會兒,其餘時辰胡同裏隻有偶爾幾個身穿玄色棉衣的下人進出,少見拎著柳條籃子穿街而過的街坊和挑著擔子沿街叫賣的貨郎、小販。

街坊們不是不想抄近路來去棋盤街,問題在於崇禎爺登基那年胡同裏搬來了一戶周姓人家。

家主周奎是蘇州府人士,發跡前靠在正陽門大街擺地攤給人看相算命謀生,家境潦倒之極,這周奎有三個女兒,二女兒端莊賢淑、性情溫婉,膚如凝脂、堪稱國色,那年被懿安皇後親自挑選為信王妃。

信王登基,周家二姑娘封皇後,神棍周奎搖身一變成了嘉定伯爺,嘉定伯自然不會住在魚龍混雜的外城貧民窟。

周家入住前,順天府府衙在胡同口修了一間值房,整天有一隊小旗值守,身穿飛魚服腰懸繡春刀的錦衣衛北鎮撫司小旗。

別地駐守的錦衣校尉都有幫閑負責掃街麵收茶水錢,可槐樹胡同附近這些小街,非權貴不能入住,有錢的商人即便在附近買了宅院也不敢露麵招惹眾怒。

一個個都是惹不起的豪門權貴,你讓底層的錦衣校尉去向誰刮油水,街口那幽怨的眼神讓抄近路的街坊們敬而遠之,寧願多走幾步路從別的胡同穿行。

這一天,周家二管事捧著紫金暖手爐沿著胡同往西走,來到打西一戶牆麵斑駁、門漆脫落,似乎好多年沒修整過的人家,上了台階正想抬手扣門上的銅環,卻聽得裏麵隱隱傳來一陣哭喊聲。

周家二管事一愣,本能地靠上前從門縫裏看了幾眼,對門是一麵同樣牆麵斑駁的照壁,二管事無奈側身支起耳朵傾聽,院子進深大,隔的有點兒遠聽不清裏麵在說些什麼。

“大少爺。你不能賣宅子啊,老爺臨終前有交代的,要大少爺考舉人、進士。”

院裏大堂下一個十二三歲、梳著雙丫髻身穿半舊青色棉衣的丫鬟舉著一把掃落葉的大掃帚抽泣著說,在她對麵,是一位頭戴文士軟帽、身穿青色生員服飾的十五六歲少年郎,少年郎長得眉清目秀、身材挺拔,可是,蓬勃少年郎如今看上去卻是一臉的頹喪模樣。

“雙兒。別攔著少爺,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是為了大家好。”

生員模樣的少年一手拿著房契一手抓住掃帚解釋著,在少年身後的堂屋裏,一位三十多歲的少婦正緊緊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抽泣,小丫頭感受到了大人淒慘的心境,正哇哇哇哭個不停。

“大少爺。雙兒和姨娘會日夜做針線供你參加鄉試,如今大少爺是稟生,府學每月會發八鬥稟米,隻要熬到大少爺中舉,咱們劉家就能再次進身官宦世家,求求你不要賣宅子,咱們能熬過去的。”

“雙兒。你不明白,現在讀書沒有作用的。”少年稟生歎口氣搖搖頭說道。

“狗娃。你要是敢賣宅子我們就到老爺太太墓前去哭訴。”雙兒一聽更急了。

“雙兒。我已經是稟生啦,街坊鄰居都開始稱呼三元公,哪還能再叫狗娃嘛。”少年書生老臉一紅提醒對方。

雙兒瞪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毫不示弱道:“這是老太爺那會兒就交代下來的,要婢子們在家裏稱呼少爺狗娃,一輩子稱呼。”

劉家四代單傳,老太爺一鳴先生真是煞費苦心,他也不想想,哪天寶貝孫兒劉亙金榜題名,回到家奴婢們依舊狗娃長狗娃短的,叫劉進士情何以堪。

周家二管事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隻得拍門進去問個明白,院內的劉亙聽得有人來訪無奈把房契塞進懷裏,讓雙兒丫頭去開側門迎客。

劉亙是劉家的當家人、字本源,劉三元是順天府街坊們給他取的尊稱,說起這劉家,故事可就長咯。

劉氏,漢宗室也,西漢末從中原避居豫章,後再次移居贛南上猶縣。

元末劉家祖上參加了湖北紅巾軍徐壽輝天完政權的漢軍,陳友諒誘殺徐壽輝之後整編漢軍野戰部隊,已經升任什長的劉家祖上跟隨方麵軍翼帥歸於漢軍江西行省丞相胡美麾下,陳友諒第一次鄱陽湖兵敗之後,據守南昌頑強抵抗近半年的胡美孤掌難鳴,最後選擇向明軍投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