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開寒暑假,每月月末,蘇三總是會從公寓旁的農貿市場弄上兩斤鹵豬肉、一隻燒雞,再順手提溜上一斤散裝白酒,晃蕩到商學院北區去。
七江大學商學院北區屬於老舊校區,自打十年前南邊的新校區建成之後,這個離新校區僅一街之隔的北區便成了清秋冷宮,不複當年繁華勁。
僅存的幾座石灰壁斑駁的老舊樓房屹立在北邊,作為部分教職工宿舍,與南邊玻璃鋼筋鋪就的後現代化大樓隔街相望,猶似半老徐娘對上黃花閨女。
新生大抵是不知道的,也隻有像蘇三這般在商學院混跡上兩三年的老油條才會知道這處曾經的北教學區中有一座名字充滿濃鬱複古氣息的圖書館——春暉園。
春暉園自從南區新的圖書館落成以後,早已不在對外開放,隻是充作備用書庫之用,除了偶爾一兩個查找過期書籍雜誌的學生會來之外,鮮少有人涉足。
嫻熟矯健地從春暉園後院生鏽的柵欄翻進去後,蘇三穿過一片修剪整齊的灌木林,走進了後院一處牆壁掉漆的小門房裏。
門房內,挨著牆壁擺滿了錚亮的黃木書架,書架上堆滿了各類舊書,靠窗的一側,放著一張辦公桌,一位穿著粗布衣的老人正在那端著毛筆揮毫潑墨。
“又從後邊翻牆進來了?”老人聽見腳步聲,沒有轉身,仍舊專注著手上的事,緩緩問道。
“誰叫老黃你這門房離柵欄最近呢,再說了你那個陰森森的圖書館我可不想往裏鑽。”蘇三把鹵肉、燒雞、白酒往老人桌上一放,搬了張凳子坐了下來,怡然自如地說道。
“頑劣。”老黃擺了擺頭,將狼毫筆放置一邊,收起宣紙,摘下老花眼鏡,從木桌抽屜拿出兩副碗筷,與蘇三一同分食酒肉。
“這兩天都沒見你來,我還以為你忘了我這個糟老頭子了。”老黃掰下一隻金黃的雞腿,就著白酒,邊吃邊說道。
這位書卷氣頗深的老人倒是不像一般書生那般隻食清淡,遠離大葷大腥的酒肉。
蘇三沒有動碗筷,隨手從桌邊抽了一本字帖翻看起來,嬉皮笑臉道:“老黃你這書庫的書,我連一半都沒看完,哪敢不來孝敬您老人家。”
“油嘴滑舌,最近你可鬧騰得不小,都上院報了。”老黃用筷子指著桌角的報紙,首頁赫然印著蘇三和陳剛上次比賽在頒獎台傻笑的照片。
蘇三看著院報上自己的傻樣,不禁笑道:“就一初賽,都沒什麼競爭對手,沒想到還上報紙了。”
“就是誇不得你,剛說你兩句,就得意忘形,心浮氣躁了,有空多幫我拖兩遍春暉園的地板,消消燥氣。”老黃閉目抿了口白酒,慢慢道。
蘇三翻看了幾頁老黃那筆力勁挺的草書,合上書頁,圓滑地說道:“等下次我想學草書的時候再拖不晚。”
“就你這躁脾氣學草書怕是連橫折豎勾都寫不好,等學會了,不得把春暉園的地板都抹去一層,還是好好練之前教你的行楷吧。”老黃並不避諱地說道,似乎並不擔心蘇三那顆鐵打幼小心靈會受打擊,倏然又想起什麼,指著牆角一堆書籍說道:“上個月你說想要的書都給丟那了,一會自個搬回去。”
蘇三瞄了眼牆角那堆書,欣然應道:“好嘞,還是老黃你靠譜,校圖書館缺貨的書你都能弄得到。”
“老規矩,薄書一本損壞賠五十,厚書一百。”老黃一本公私分明地叮囑道,顯然蘇三的烤雞白酒並不會多讓他偏袒一分蘇三。
“沒問題,”蘇三看著大塊吃肉的老黃,無可奈何地同意道,繼而又掃視了一眼整個一窮二白、僅有書籍填充門房,說道:“老黃你這總是一天到晚看書庫也不個辦法,歲數這麼大了,又無兒無女,早點申請政府撫恤金,去敬老院養老多好啊,總比在這天天對著堆書強。”
老黃大快朵頤著鹵肉燒雞,沒馬上理會蘇三,等心滿意足地吃飽喝足後,擦擦嘴巴,又重新戴起他那副掉漆的老花眼鏡,神情肅穆地反問道:“去敬老院?是去學跳廣場舞,還是整天打麻將?那我寧可在這在這多看兩本書,多臨摹幾本字帖,我能養活自己,幹嘛還得給國家添麻煩?”
戴上眼鏡的老黃儼然從剛才的酒肉之徒轉變為一個頑固的老學究,眼神深邃地看著蘇三,語氣中充滿著硬氣,多的是老人那副不服老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