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安靜的夜晚。這時夜已深了,各家各戶的燭火都滅了,隻有天上還寥落著幾顆暗淡的星星,一彎殘月仿佛是掛在了冰家門前的柳梢上。冰家裏鬧騰得最厲害的孩子已經睡下了,宅裏靜得沒有一點聲音。而外頭,一向平靜的小巷卻有一群風塵仆仆的江湖舊客奔月而來。
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婦眼望著窗外,手撫著琴麵,靜默無言。一個青年男子從內室走出,輕輕地擁住她問:“蝶毀,怎麼還不睡?”
“冰釋,”少婦將頭靠在他胸前輕請問,“你後悔嗎?”
冰釋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她問的是什麼,笑著搖頭:“怎麼忽然問這個?”
“如果沒有遇見我,你就還是人人景仰的劍俠。你還會迎娶你的婉瑩師妹,說不定現在已經是青城派的掌門了。”蝶毀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些,可還是忍不住流露出幾分酸意。
“我現在依舊是令人景仰的劍俠啊!”冰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罪名不都讓你一個人擔去了嗎?什麼紅顏禍水,妖姬再世之類的,你都不惱,我又有何可悔的?”
“冰釋,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蝶毀表情極為認真。
“我也不是在跟你開玩笑。”冰釋道。“蝶毀,我是喜歡你的,所以不會後悔。沒有遇見你我或許會像你所說的那樣過活,可我不會快活。與師妹相敬如賓不是我想要的,執掌青城派為盛名所累更不是我想要的。”
蝶毀輕輕地將他推開,走到桌前倒了杯茶給他:“喝杯茶吧!”
他笑著接過茶杯,聞到茶香時神色一僵,握著茶杯遲疑著。蝶毀壓下心中的慌亂,笑著問:“怎麼了?”
“沒事。”冰釋輕扯嘴角,笑得勉強,但還是仰頭一口將茶水飲盡了。
蝶毀替他將茶杯放好,輕挽著他的胳膊柔聲道:“我們去休息吧!”
這語氣動作都是少有的溫柔,卻讓冰釋心底冰涼一片。
“蝶毀,”意識昏沉時,冰釋抓著她的手說,“別走。”
蝶毀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閉上眼睛。他是那樣的不安,向來舒展的眉頭此時皺得緊緊的,害得她的心也跟著揪緊。她本來是可以哄他的,可她實在不願意再騙他了。
那天,那個可怕血腥的男人又來找她了。他說:“蝶毀,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殺了冰釋,將冰、夜兩家的桃源圖交給我。如此我可保你和那兩個孩子無礙,你叛教的事也可以既往不咎,甚至此生不再命你殺人。二嘛,我想你自己清楚的。十天之內不給我交代,青城、華山、唐門、昆侖和崆峒五派的人就會找上冰家,到時你好自為之。”
如今已是第十一天了。邪影宮已滅,可宮主卻還好好的,看來自己是別無選擇了。她明白的,縱使冰釋對她再情深意重,也不可能為她傷害那麼多正派人士的。她的男人是一個過於善良的男人,不像夜闌風可以為了師姐那樣拚死一眾人一敵。她起身整了整妝容,朝屋外走去。在她將門關上之際,冰釋緩緩睜開了眼睛,將茶水吐出。
“夫人,那群人凶神惡煞的,你不能去啊!”管家福伯攔住她,不讓她走,“你要是走了,老爺小姐該怎麼辦?琉冰少爺又該怎麼辦?”
“我不走,他們又該怎麼辦?”蝶毀反問。
福伯無言以對。蝶毀又說:“福伯,放他們進來吧!就說我在東廂等他們。我走了以後,冰釋、惑兒和琉冰就交給你照顧了。”
“夫人言重了。”福伯看著蝶毀離去的身影,歎息很久,終於還是去開門了。
冰釋用拇指的指甲將食指劃破,在從錦袍撕下的綢子上寫信。若穀吾兄:
事出突然,萬般緊急,無奈以衣代紙,以血代墨,望兄莫怪。
釋少年學藝於青城,小有所成,人稱劍俠。釋也自恃為人中翹楚,今青城、華山、唐門、昆侖及崆峒五派攻上門來,釋竟無計可施,是為不智;內子抱必死之決心,願以其死泄眾憤,釋無計可救,是為不能;內子嚐施詭計害多人,釋不顧恩師反對,與其成婚,是為不孝;昔夜兄臨終托孤,釋欲以蝶毀共存亡,無法顧其,是為不義。此不智不能不孝不義之人將死,望兄莫怪,莫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