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
酈瀾君靠在窗前,眼光看向窗外時而飛來飛去,時而停留在屋簷上的鳥雀。長睫微動,眸中氤氳著霧蒙蒙的水汽。此時此刻,她知道秦雪初真的走了。
這是一場沒有告別的離別,酈瀾君甚至沒有在眾人啟程前見到秦雪初一麵。她知道這必然是秦雪初自己的決定,離開此處卻沒有告訴自己,甚至沒有囑咐玄乾如何安置她。
酈瀾君不是生氣,亦不是埋怨。如果說之前的她自私任性,行事舉止隻會隨著自己的性子,那麼在知道秦雪初並不是真正的酈瀾青之後,她已經沒有了任性和依賴的資格。
她有什麼資格去依靠秦雪初?有什麼資格去向一個和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使性子?
她更沒有資格讓因為上一代的恩怨情仇而失去自由和一生幸福的秦雪初去為她承擔因為她的任性無謀所帶來的後果?
她不配。她不配擁有秦雪初這樣的妹妹,從來都不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酈瀾君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自怨自艾,整日隻知道抱怨和發泄的人。
她無能,不能為風語閣滿門報仇。她無用,連被秦煉雪利用的價值都沒有。這樣的她,竟然漸漸的感覺自己的人生如此一塌糊塗是因為宿命。可如今看來,這世間比她宿命更加可笑的大有人在。
遠的不用說,隻拿秦雪初來說,還有誰比她更有資格怨恨蒼天的戲耍和命運的捉弄?
如果秦雪初是酈瀾青,酈瀾君心裏還好受些,畢竟同為雙親的女兒,酈瀾青承受這些也算是名正言順。可是她不是,她不是那個應該承受這一切的人。
沈延庭的死給秦雪初所造成的打擊眾人看在眼裏,酈瀾君自然也是心裏清楚她的麵孔之下究竟掩藏了多少悲痛。酈瀾君和秦雪初相認這麼多年來從沒有像這段時間一樣如此多方麵的了解秦雪初。
從前的秦雪初總是在人前永遠一副遊戲人間的公子模樣,可是在麵對她和玄乾的時候卻永遠是那張你永遠看不出喜怒哀樂的臉。她不笑,因為沒有值得喜悅的事情。她不哭,因為她知道軟弱隻會交給自己的判斷力和行動力。
酈瀾君本以為這樣的秦雪初便是酈瀾青,可是在北高樓的這段時間酈瀾君發現了不一樣的酈瀾青,也就是秦雪初。
她會笑,因為蘇晚晚和許乘月率性活潑的行為舉止。
她會哭,因為沈延庭病情危急難以治愈。
她會怒,因為秦煉雪暗中破壞差點讓許乘月喪命。
她會恐,因為她自己命不久矣怕熬不到成為沈夫人的那一日。
她會做很多以前酈瀾君從不認為會和她有關的事情;她會開玩笑、會調侃、會為了沈延庭穿上女裝驚豔一舞……
酈瀾君知道她以前不露悲喜一來是因為‘清秋散’的牽製,還有一個原因便是那時的她根本沒有心情去感受這世間的悲喜。
因為缺乏,所以珍惜。
所以酈瀾君明白秦雪初為何矛盾、為何待洛雲霄如此情義。她太孤獨了,孤獨到她連她自己都失去,從來隻有一個軀殼活在寫世上。而洛雲霄的出現猶如一根救命稻草,哪怕知道於事無濟也要拚死一搏。
可是,在經曆過這一切的一切,在酈瀾君以為一切終於要結束了的時候,沈延庭死了。
秦雪初與沈延庭之間的感情有多厚重,這件事對秦雪初的打擊就有多沉重。那一日,酈瀾君站在遠處看著眾人火化沈延庭,也看見了麵色已經不是那麼悲痛欲絕的秦雪初。
在那樣的時刻,在那樣的場合,沒有流淚的秦雪初遠遠此痛哭流涕的秦雪初更讓人害怕。酈瀾君不知道旁人有沒有看出,但是她在秦雪初的眼中看到了狠戾和不見底的決心。
酈瀾君尚且不知道那眼神因何而起,但她能感覺到其中的危險和不安。還未來得及與秦雪初試探一番,今早一醒來她便感覺到氣氛的異常。果不其然,去找了一圈才發現眾人早已經人去房空。
秦雪初走了!大家都走了!隻有她還在這裏!
要不是稍後出現的玄乾,酈瀾君還以為自己是被孤零零的丟在了這北高樓。可是玄乾也不知道眾人何時動身的,因為他也是被留下的人。
“玄乾,我們該怎麼辦?”酈瀾君倚窗低語,她知道玄乾就站在房間外麵的走廊上。
玄乾還是一身黑衣,好像也未曾穿過其他顏色的衣物。此時的玄乾眸色暗沉,環抱著佩劍靠在牆上。玄乾並不屬於美男子的範疇,不過五官卻是英氣的很,再加上總是一副不吭聲的憨直模樣,倒是經常惹得酈瀾君叫他“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