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石漠荒原上,一條勉強算得上平整的大道連接東西,延伸至兩端的地平線,荒涼到連生命都畏懼地遠離,天空烏雲低垂泛紫,像是隨時要下雨的樣子,方圓幾千裏荒無人煙。
藍白色的馬車奔馳在這荒原唯一的道路上,駕車的執事驅使著兩匹毛色雪白的獨角獸,鬃毛卻藍到耀眼。半倚在車窗邊的是一位睹之堪稱驚豔的美麗女子,風姿綽約,一頭翻著大卷兒的藍色頭發垂至腰際,細腰盈盈一握,不由讓人想象起她穿上高跟鞋走起路來搖曳生姿的模樣。
她的眼睛漠然地掃過這片灰色的荒漠,像在觀察每一個細節,卻又好像什麼也沒能映入眼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疲態,讓人揪心。這片荒漠無草無樹,像是被圈定了的死亡之地,入目是死灰,抬頭是陰雲,毫無生氣。很難想象在這片大陸的東北方、世上最荒涼的角落,有著最負盛名的城邦——達坦納。
東方的地表開始有了起伏,山丘連綿,一道不算寬的水流迂回縈繞,開始出現半死乃至於全死的枯木,荒廢的村落以及高塔。
越過又一個山包,地平線上赫然聳立的是黑色的城庭,漆黑的外表像是來源於午夜最深之處的黑暗,仿若魔窟。獨角獸一路疾奔,黑色的城在視野中放大、清晰,高塔與尖頂,鏤刻與拱門,將這個國家纖麗卻詭譎的豐饒演繹的淋漓盡致。千年之前,這個國度曾是埋葬於亡靈之地的神秘之國,縱使時光流轉繁華沒落,他的氣度仍在,將持續到下一個千年。
戍城的士兵沒有那個膽量攔下世家的車馬,他們順利抵達達坦納的內部。與外部的荒涼不同,第一重城門之內便是無垠的田野,冬末未耕,卻仍能看到勞作過的平整痕跡。第二道城門通過則進入了王郊,而他們的目的地遠在王郊的另一邊,這裏隻有景觀性的湖泊和密林,以及山巒花海掩映之下的莊園和宅邸。第三道城門則是真正的城市,各色民眾穿梭其中喧鬧異常,女子放下了懸於車窗的帷幔,厭倦紛擾,透過僅有的縫隙瞥見了支個國家的中心,第四道城門之後的樓宇,以及高聳入雲的黑色尖塔。
他們沒有進入王城,這個國家的王政早在他覆滅的時候就已經消失了,留下來的貴族們將這繁華再度演繹千年,在荒涼的東北之境重現了神跡一般的輝煌,而所謂的王城,屬於民眾心中的王、無上的神——達坦納的先知。
周遭再度安靜,他們離開城市進入了達坦納東方的王郊,入目是蒼翠的綠,森林與湖泊,藤蔓纏繞,讓她有種回到了西恩特的錯覺。馬車偏離了大道拐上林間小徑一頭紮向密林深處,被護城河環繞的又一座黑色城庭靜靜蟄伏於此,耳畔隱約有著鳥鳴。
馬車在城前被攔下了,洛塔莎有理由相信,憑著世家的名號她就是一頭紮進王城去也不會有人攔她,唯獨這裏不行。
西莉絲?蘿絲琳莉,先知城。為達坦納無上的先知、唯一的神——倩曼?蘿絲琳莉?杜德絲所建造的城,千年流轉,她支撐著這國家的繁華。
攔下獨角獸的是白衣白發的少女,洛塔莎知道這是侍奉先知的祭司,他們是貴族的孩子,一旦被選中就會被染上霜雪一般的白發,終生隻能與白衣為伍,但達坦納的所有跟貴族依然視此為無上的榮耀。
“請報上您的姓名、身份、所屬家族以及目的,”少女的聲音沒什麼起伏,隻是死死地盯著來訪者。“先知大人正在靜養,若無緊急事態先請回。”
洛塔莎將剛要開口的執事法特安蒂斯扯回身後,輕輕歎了口氣。她身披東貴族的繁複黑衣,像是來自夜的魔女,纖長的指輕點額頭,一朵海藍色的鏤空玫瑰清晰浮現,獸瞳冷厲,尖耳探出鬈發。
“芷洛娜?拉菲格,第二水之世家拉菲格家族前少族長,特來拜訪達坦納的先知。”
白發的少女顯然聽過“芷洛娜?拉菲格”這個名字,不由驚異,察覺到她有與先知相同的特征之後更是不敢怠慢,結結巴巴地道:“請……請略作等……等待……我去通報先知……先知大人……”
看著少女滑稽的模樣,洛塔莎彎唇一笑,恢複了常人應有的姿態。
“不必了。”她淡淡地擺了擺手,躍上橋頭,跳入護城河中,濺起一朵不大不小的水花。
“她跳下去了?!”年少的祭司很是震驚。
“無礙,”執事法特安蒂斯?拉菲格很是淡定,“畢竟拉菲格是‘水’的化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