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灘邊的草地仍舊枯黃,昨夜微雪,晨起一地薄霜。
獨角獸疾馳而過激起冰冷的水花,夾道兩旁高大的喬木像是戍守秘境的衛士,刺入灰白天空的、是冬日裏宛若鐵棘的黑色枝條,它們猙獰延伸,而後交織在一起。
鬢邊的白發多少有些被晨露沾濕了,洛歐斐卻無暇顧及,隨血統而來的是遠超常人的體能和精神力,但是在一晝夜的空間轉跳和疾行之後,神智多少也被疲憊沾染,這樣的狀態下麵對楠焱軼有多少勝算?他並不清楚。封印之杖裏貯存著三任至尊的力量和記憶,而每一任至尊的誕生和成長之後,同樣少不了德蘭的身影,十五年下來他對德蘭的了解,恐怕也隻是僅次於那十二王族了吧。
而且楠焱並非他的主場,雖說楠焱承襲極東領土的時間遠遠短於達伊洛承襲西恩特,但這並不代表楠焱的手段會少於達伊洛。
麵前的空氣裏流淌著非比尋常的寒意,隨著二人強大的魔力波動甚至泛起了宛如實質的漣漪——「極東之壁」,楠焱的罪惡。這堵透明的強是以德蘭的力量堆砌而起,且不說楠焱家族並沒有操縱它接受和拒絕的方法,就算真的能夠強行閉合,這世上也唯有他不會被拒絕。
就在觸及它的前一個瞬間,他聽見一聲算不得響亮的口哨,一直在麵前飛舞的青鸞雙翼一振便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他下意識地往身側樹林看去,還未及探查,麵前的景物便紛紛模糊化成了遊絲。
獨角獸仍在奔馳,在這一切都融化了的空間裏,似乎隻有它們的意識無比清晰。
陌生的氣息開始滲入這個空間,短暫的迷蒙過後意識清晰,一同清晰起來的還有淩然的殺意。獨角獸踏著刺骨的溪水奔過開滿了奇異紅色花朵的河灘,最終停在了那軒榭重疊,樓閣高束的建築群落之前,七千年來的曆次翻修擴建、增長的人數都使這般群落早已達到一個城郭的規模,他上一次來到這裏是二十八年前,那時莊重而深密的楠焱在如今看來,隻剩下了令人心悸的悲哀和敵意。
佩瑞恩側眸看著他帶著些許的不忍閉上眼睛,他深知極東於他早就已經是一個傷疤一樣的地方,不願觸碰不願提及,身為伊格特蘭德的自己與楠焱也並無多少交集,但同樣想起某個名字某張姣好的麵容和悲哀脆弱的笑意,這裏就立刻變得如同魔窟一般麵目可憎起來。
楠焱——這個名字背後有著令人敬仰的榮耀,這份榮耀也為數不清的族人帶來了無法破除的絕望和悲意。
就在他們默然的片刻,輕微的破風聲響起,無數道黑影宛若風一般無聲逼近,指尖錚亮的刀刃閃著微冷的藍光,那是淬毒的痕跡。洛歐斐單手撐在獨角獸背上一個翻身落地,不知從何而來的堇青色翎蝶宛若庭中碎花隨風而起,黑衣的暗侍們警惕結陣,指尖魔光閃爍。
“你不要出手,”洛歐斐望著麵前的暗侍們吩咐佩瑞恩,“你並不能代表伊格特蘭德與楠焱為敵。”
佩瑞恩沒有爭辯,洛歐斐輕舞的白發下淡漠的語言,對於臣子而言,王的命令是絕對的。
這些想必就是楠焱軼的暗侍了,洛歐斐淡淡地掃了一眼。並未猜錯,沒有一個楠焱家族的族人,這些人都是寞翎家族的,那可悲的約定,他們永遠都隻能用來在楠焱對外衝突時充作炮灰。
他對炮灰是不會有什麼憐惜之情的,從來也不將會。
東側祠堂一角,白衣的楠焱瓔珞立在房簷之上身輕如燕,這等距離和陣仗他並不難辨認來人是誰,吐息間楠焱珞也翻身上房,卻一直不肯看黑衣包圍之下那一抹耀目的白色。
朗和寞翎晨的身手自是不及上頭的兩位大姐頭,隻能站在露台上巴望著,寞翎晨的目光自那些黑衣人的麵上掃過,臉色越來越難看。
那也許是渴求力量的代價吧,他們自願被役使。
洛歐斐抿唇,指尖輕捋白發,看都沒看那些擋道的暗侍,徑直向前走去。他所及之處人牆無聲地崩潰了,白衣飄搖間已然踏入楠焱家族的大院。
“呃?”暗侍們愕然,他們竟被如此輕易地無視了,麵麵相覷間赫然發現所有人的心髒處,雪白的曇花正徐徐綻放,嬌美若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