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連空氣都在畏懼著這樣的溫度,一切都在火焰的燒灼中扭曲到不成原型。
「隱羽」在這種精神領域內的效果十分有限,略顯勉強地抵擋了一波波驚人的熱浪。
洛歐斐似乎行走在某個曾經繁華過的街道上,隻是現在它如同煉獄。街邊的店鋪和貴族的馬車都被燒到隻剩一副漆黑的空架子,連幹枯的樹枝都被燒著,烈火構築了通道,將那些並不重要的身影和呐喊都模糊成虛幻的身影。唯一凝實著的是被晚霞和烈火包裹著的城牆,灼熱地邀請著他前往。
洛歐斐低頭審視自己的手掌,以精神的凝實程度來看似乎比前幾次稍稍成功了些。
這裏是精神領域,根據感情和經曆,每個人都不甚相同的私有領土,通常而言精神領域都是拷貝領主記憶內最難以忘卻的景象加以構築,不論這記憶是否被抹消或是封印過。
明顯這座燃燒著的城池不會是貝拉?達伊洛來到西恩特之後的所見,而應該是她那遺失了的、十年前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這個地方或許已經被烈火吞噬隻剩廢墟,或許它還好好地矗立在現實中的某個地方,總之,洛歐斐對此並不關心。
有冰霜在瞳孔中悄然凝結,野獸的眼睛審視著這個虛幻的世界,前幾次的探知並未出錯,那燃燒著的火焰深處、暗金色的城牆內部,用獸瞳清晰可見數根發著微微綠色熒光的絲線,那應該就是楠焱軼用琴結下的琴縛。
可按照現在的樣子來看,非但不是琴縛的力量束縛住了貝拉的精神領域,反倒像是這片精神領域以這琴縛為依托和骨架建立而起,莫名詭異。
琴縛是半個月前才出現在貝拉的精神裏的,也就是說這座燃燒著的城池並不是她精神領域的原貌。原本並不足以對她造成多大威脅甚至足夠自行化解的琴縛歪打正著在原有的精神領域上分化出了這樣一重幻景,無盡毀滅的、燃燒著的煉獄。
洛歐斐循著那些纖細的、隱秘的線條行進,從四麵八方放射性展開的線條最終緩緩糾集而起,通向城池內部。
他沒有遲疑穿過殘損的城門,烈火之下、霞光滿地。按照這個城堡的製式來看似乎是某個國家的王城,至少公國是不夠資格使用這樣的城牆的。也許是由於當時貝拉的年齡太小記不得那麼多細節,火光就是一層屏障,後麵的一切都模糊不清。洛歐斐隻覺得這樣暗金色的城池莫名有些眼熟,卻也無法具體判定這是什麼地方。護城河穿過小巧精致的拱橋,比起方才殘破卻厚重的城門而言,拱橋之後的這扇城門更多了些精巧的觀賞性,精美的獅紋環繞著立柱和拱廊、盤繞著門環和穹頂。
洛歐斐穿過那些被火舌舔舐著的精美建築,沿著愈來愈密集的琴縛細絲繞過垮塌了一半的塔樓,有粘膩的暗紅色痕跡勾畫在邊角的窗口,雖然微弱卻還是能略略聞到的淡淡血腥味。
這是一場黃昏時分的屠殺,刑場就在宮廷深處的花與塔樓。
穿著統一長裙的女仆姿態猙獰,身披鎧甲的騎士渾身利矢,他們以各種扭曲詭譎的形態繪滿了一地鮮紅。火焰被數道城牆和潮濕的血腥略略阻擋顯得弱勢了些,庭院深處因此保留了些許原來的模樣。
尚算得了枝葉茂密的樹下,一架纖細的秋千生了鏽一般搖晃著咯吱作響,那似乎是除了慘叫哀嚎和焚燒以外的唯一聲響了。琴縛的細線卷曲著糾集在一起向著那架秋千圍繞而去,又鬆鬆軟軟地耷拉下來,似乎喪失了生氣。
一個看上去不過八九歲的小女孩正窩在那架看起來無論如何也不會舒服的秋千上,她櫻粉色的蓬鬆禮服裙同紫羅蘭色的長直發一起從鐵架的縫隙間流淌出去,像是這般混亂的光景下無人想起的玩偶,孤零零地被拋棄在這裏。
洛歐斐無聲上前,那女孩正將頭埋在膝頭淺眠,不知是因為疲累還是恐懼。她的手中無意識地攥著一麵紫紅色的旗幟,金色的圖紋在褶皺間扭曲。洛歐斐略覺眼熟,微微低下頭去審視那麵邊角被灼出孔洞還染著幹涸紅漬的旗幟,驚覺那金色的紋章是一頭雄獅,一頭踏著烈焰守護著利劍的金色雄獅。
「戈爾德恩騎士王」,西南製約國普林賽斯王室的家紋。
換言之“這裏”是普林賽斯的王城,黃昏時奏響悲愴的覆滅之曲。
青翎7765,10月底,普林賽斯國王利斯特?普林賽斯在晚宴中途暴斃而死,五位繼承人中最大的不過十三歲,舉國動亂。
三日後葬禮,王後路易艾拉?普林賽斯以火焰洗禮了大半個城堡,就此瘋癲,其女、普林賽斯第四王位繼承人瀾琳?利斯特?艾拉?普林賽斯第一公主殿下在騷亂中受傷,被後來前來穩定局麵的第四炎之世家法爾絲家族托付給七公爵之一的艾克蕾爾?克萊伊女爵照料。法爾絲家族原本為安全起見想將所有繼承人全部送離王城,卻遭到當時在場除熙琳?普林賽斯之外五位公爵的一致反對,其一是由於王位的第二與第五繼承人的生母,利斯特的側室尚還在世得以主事,其二是由於王儲娜琳?利斯特?艾拉?普林賽斯第三公主殿下的存在,作為尊貴的未來女王無論托付給哪一位公爵都會招致其餘公爵的不滿,因此除受傷的第一公主殿下外所有繼承人均留在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