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迷失在往日深重裏的繁複舊夢,夢裏華服萬傾,夢醒不複繁榮。
入耳雨聲不絕,空曠著回蕩不曾停歇。
那一日似乎也是在下著雨。
沉重的車輪軋過泥水,簾卷帷幕,落雨如珠。少女蒼白的麵容在珠簾羅幕之間一閃而逝,微微翕動的薄唇無比準確地送出三個字音。
“不必追。”
記憶裏纏綿繾倦的雨絲,濃重馥鬱的碧綠和遠去的寥落人影都漸漸蒸騰成了千千萬萬縷白色的細線,而後逐一斷裂,幻境隨之破滅,世界清晰。
洛歐斐?達伊洛靠在房間的一張高背椅上,麵對著洗涮著整個西恩特的大雨,瞳中寥落空蕩。
似乎很久都在沒有像這樣毫無防備知覺地沉眠,曆經華年,卻又似乎是一片空白,末了空空如也,不如不見。
三月的最後幾天,潮濕的風息不依不饒地糾纏著每個將自己置身於戶外的生命。幾點薄光流轉於指尖,析出一隻散發著堇青色光澤的翎蝶,它那纖薄而華美的翅翼帶著一句微不可聞的命令,施然沒入盛春時分的風雨裏。
?西恩特?星空學院?星城?塔域。
少女華美的黑色裙裾麵對那一抹素白如同蝶翼一般流水樣地鋪展開來,如黑蝶展翅,毫無戒心和抗拒地展露自己的傾城之美。
無可爭議,即使是在黃昏王朝曆代的十二王族中,單論相貌倩曼必定能躋身前三。她的美麗並不長於一眼望之極盛的妖嬈和豔麗——若說豔麗她不及若瑞斯蒂娜,若說妖嬈也難及艾琳——她如同清澈下積澱的馥鬱,給人的並不是萬人中立時瞥見的亮眼,而是一眼注目過後的永不忘卻。並不鮮豔的色彩下沉澱著深入靈魂的安穩,就像她所司掌著的夢境,無形無聲,卻能夠影響到所有在世之人。
此刻她的黑裙如同蝶翼一般翩然展開,雙膝跪於塔域潔淨的白色廣場前。一團散發著微光的堇青色翎蝶消弭了光彩,聚合成一個人形,如雪素白。他望著跪在地上的少女怔了片刻,輕言。
“我不怪你。”
一絲濃重的苦意蔓上少女恬美清妍的容顏。
“倩曼……罪無可恕。”
並不隻是此次未能喚醒新王的意誌,之前傷前明知是新王仍與之交手,西莉絲草不可避免的傷害。再往前數年,擅自定下契約凝結了血,間接甚至直接導致了一位德蘭王族無可挽回的渙滅。
若是放在萬年前,縱為“輔佐者”縱為“活緘”,這樣的罪責足以仲裁萬次,死不足惜。
洛歐斐的眉頭皺了起來,指尖微抬,就有無形的力量將她托起,顯然是不想也不願意在這些事上多做糾纏。
倩曼隻是低著頭,不再作聲。
“今天的狀態可以麼?”他的語氣不免生硬些許。
倩曼的身體微不可察地顫了顫,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麼,辛苦了。”他這樣說,液狀的銀色鐐銬自行纏繞上少女精致的腕踝,行走間沉重的金屬鏗然相接,寂然沒入幻塔微光流轉淡然的塔麵。
那是德蘭的幻塔,血玉降臨之前曾經是整座幻森的最高點,而今隻是作為一個精致漂亮的象征物,無用空置萬年。
不,也不能說是作用全無,至少它至今仍封印著曆代王臣的悲傷,以及鮮有人知的王權。
作為防禦機製,隻有在德蘭之王的認可和陪同下約束自身全部力量才可進入的萬年前潔白的王殿,彎曲樓梯無盡上行,直抵昔年歲月。
白色樓梯的盡頭是晶瑩的平台,一麵高約兩米的立鏡靜靜在此佇立萬年。略顯詭異的是他所映出的並非是天光與塔,而是另一處不知名的空間下,一麵幾乎同樣默然佇立的立鏡。即使鏡中右下角精細雕琢著一團繁麗的鏤花,也難掩其中舊有的殘損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