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黃昏,流霞遍天。白庭精致輕盈而瑩白的建築群全部染上了一層略帶朦朧的灼熱金色。
熙琳最後的決定是先把莫拉爾森送回白庭,自漠山一遊,他的身體到底是不如從前了,雖說花毒頗有療效,但那副時好時壞的樣子,若是讓他繞過大半個浮空陣再自己回住所,隻怕白院的人大都不會放心,更不要說是與他相處八年的熙琳。
八年,思及此,熙琳心頭不禁有些恍惚。是啊,已經過了八年,他們撐著熬著到了本院最高的位置,難得情分依舊,從最初的相識之處到現在流霞之下的懸廊,他們始終並肩走。
那是國家興盛安康,他被母親帶著前來西恩特在學院留檔——當然隻是記名,魔法世家出身的孩子們自小接受魔法教育,無需再在見習年紀接受啟蒙,白白耗費兩年時光。彼時他的公爵還是虛銜,同樣是未封的親王,母親與凱瑟琳在星邸敘話無暇顧他,他便在執事的陪同下到了地麵上,憑借著那一絲絲半身微弱的感應他一路西行,依達法拉所在的西北之森也被他順勢誤闖。千年來雪狼的族群護衛著那雲端的白色城池還算盡職,立即將與執事走散的他團團包圍。
那時男孩潔白柔弱的好似風中新絮,隻一聲口哨就解除了雪狼對他的合圍。他穿著精細的白色長袍,袖口領口和袍裾上隱約的銀色火焰暗紋在陽光下依稀閃爍——力量與慈悲並存,真正的愈之世家依達法拉家族,一個若是放在外界連自保之力都不曾有的世家,也是當世當之無愧的、最大的醫者集團。
當時他尚不知曉,隻是見那同樣是十歲上下的男孩撇下一眾看護他的人走到狼群之間,及腰的銀色長發乖順地貼在背後,末梢處泛著同自己發色一樣的茶色,古樸微柔。
“名字?”他銀色的長睫淡淡垂下,那神情就好似是在審判他,但同時那隻蒼白而纖長的手,就那樣平平淡淡地遞來。
按照西方的貴族禮節,若是要求對方報上姓名,首先申明自己的家世和門第才是一種對等的尊重,自小接受這樣教育的他不免有些氣憤於那男孩的失禮,可一看那白色的城池沉默地佇立在森林深處,便明白隱世的家族相當在乎身份的泄露,於是不再多做追究。
“熙琳,”他謙守卻清晰地報上自己的全名,“熙琳?阿爾澤?普林賽斯。”
對方並沒有因為他製約國的身份大皺眉頭,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握著他的手,淡淡地將他從群狼的包圍中帶走。
“我們會再見麵的,”別時,他微微扭頭,五官明晰精致美秀,若非是一早聽到他身旁的那些人叫他少爺,隻怕真會將他當做女孩子。
再見麵已經是兩年之後,那男孩穿著白色的長衣站在握著象征和平與守護的長杖的白院監督生的身後,而他披著夜色,目光越過那把象征著強勢和侵略的長劍空虛地望向遠處,兩人目光相觸,苦笑搖頭。
他不再似當年那般淡然貴氣,雖說骨子裏生來就有的東西不會輕易磨滅,但因離了家族多少都失了底氣。他剪去與千年前故人相似、放在現世易被人誤會的長發,失了家族照拂,常常是幾日便病重下去。
他沒有理會黑院對白院的鄙視非議和嘲諷,請了假去看他。
午後陽光偏安屋角,白色的少年坐在光芒剛好觸及的地方,麵色蒼白如雪又近乎透明,無數泛著淺淡銀灰的翎蝶在日光下圍著他盤旋飛舞,在他曳地的白袍上投下扭曲的陰影弧度。
“你這是何必?”他輕歎口氣,麵向陽光並未回頭,任憑翎蝶翅翼翩翩。
“我會和你一起。”他一路跑來,略帶喘息。
他猛然回過頭來,尖耳突出發絲,瞳如野獸猙獰,不斷有著淺銀色的翎蝶從他身上析出。
“即使是這樣的我?”
他笑,掌心裏輕輕放出幾隻茶褐色的翎蝶,曼妙飛舞。
“即使是這樣的你。”
“莫拉爾森?”忽然聽不見身後的腳步聲,他便回頭,這裏已經接近他的白塔,隻需走完這懸廊的最後一段。而莫拉爾森停步於他身後不久,手扶著攀著薔薇的白色立柱,指尖蒼白修長一如往昔,無人見其笑意勉強。
心跳聲分外明晰,每一次搏動都帶著冰涼的血液滲入肌理。
時間到了,他這樣想著,比計算的要早上不少。他清楚當那冰冷的感觸遍及身體的每一毫厘,黑暗便會邀他前去。
“你怎麼了?”熙琳折回身去,纖長卻有力著的手扣上他的肩頭,醇厚而霸道的魔力隨之流入他的身體,雖然因為屬性不同不做補充,但那樣的涼意卻生生止步於他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