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自半開半掩的雕花木窗外輕柔地湧進來,帷帳像是極其軟薄的裙裾,隨著那一線若有若無的風息舞動著。燭光所不及的陰暗裏,唯有計時所用的銅漏滴水的聲音格外清晰。
殷如微微蹙著眉頭立在房間正中,看著楠焱淳澈的指尖觸及祭的眉心,那一點代表著先知身份的印記便像是被喚醒一般無聲地閃爍起來,合著心跳明滅。楠焱淳澈麵色沉凝,於指尖逼出一滴鮮血,準確地滴落在印記之上,隨著楠焱淳澈雙手結印,無聲凝成一道隻有拇指大小類似鳳首的紋印,最終滲入她的皮膚,與先知印記一道消失不見了。
“感謝那位出手及時幫你阻止了事態吧,”楠焱淳澈輕歎一聲起身步出帷帳,“若非是他,大小姐的精神領域怕是要被燒灼幹淨了。攝靈術也好靈祈術也罷,哪一類魔法的學習不得從精神領域中借力?若真是因此毀去一個絕世的天才,我看你上哪哭去。”
殷如自覺無言,並沒有反駁什麼,隻輕輕道:“若他這次肯出手幫祭,想必以後的麻煩也會省去許多。”
“不要指望他,”楠焱淳澈臨窗而立,一映燭火為他蒼白的長發鍍上了一點火光的暖色。“那位是極其喜怒無常的……後輩也好繼承人也罷,他多是不入眼的。他啊……大抵是恨著楠焱家族的。”
殷如輕哼一聲似是讚同,“若是我被逼著做那樣的事,也會恨這個地方,可那已經無據可考了不是麼?他最終留在這裏了,到現在也沒有離開。”
“恨意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楠焱淳澈漠然理著鬢邊一綹彎曲的不甚自然的白發,“等最後一點耐心被磨光最後一絲挽回的可能也破滅,就隻剩下冷眼相待了吧。他守在這隻是不想做出那麼大的犧牲後換來的東西被後人糟踐了去,而且他等的人……也隻能出現在楠焱家族中不是麼。”
“我會試試能不能和他交涉下,”殷如垂首,“哪怕這助力隻有一絲,也是為最後添一點勝算的。”
“就算他失了軀體和曾有的盛名,從今天的表現來看,他若起殺心,殺你不會比碾死一隻蟲子費事哦。”楠焱淳澈冷淡地出言提醒,“而且若是他動手……族長那邊是既不能也不敢有絲毫追究過問的吧。”
殷如聞言不由氣餒。
“不幹涉便是足夠,事成是幸,不成為命。”他這樣說道。
“如是真的不幹涉,隻怕失敗也是定局吧。”殷如略帶不甘地盯著淳澈寒涼的銀藍色瞳孔,“今天回去我還特地去長宓院調了卷宗出來……自青翎705第二任至尊失蹤以來至現下青翎7749中間整整七千零四十五年間,楠焱家族統共出過六十八位繼承人,隻有兩位登得祭壇,卻和剩下六十五位一樣無緣尊位,還落了個灰飛煙滅的下場!成為至尊的阻力絕不隻是一個有無經驗之談的問題,其他世家的暗殺、戰亂、還有達伊洛的審判!”殷如幾乎是咬牙切齒了,“若是達伊洛那一關過不了,就算前麵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也一樣沒用!”
“你可是覺得達伊洛家族在徇私?”淳澈不覺好笑,“不提達伊洛家族本身沒有出現至尊繼承人的可能,即便是身為其姻親家族的依達法拉所出的繼承人,不一樣不是碰不到祭壇?”
“我沒那麼說!”殷如怒目。
“你總該知道的清楚一些的,”楠焱淳澈搖一搖頭,“達伊洛……他們才是所有的十三個世家中最盼望有至尊出世的家族吧,原本屬於他們的力量,哪怕短暫也會因為至尊的存在得到補完,至於至尊是哪個世家所出,他們大概不會在乎。”
“所以就要把自己的強盛建立在別族的凋零之上?”殷如冷然。
“……”淳澈不由皺眉。
“規則是他們定的,人也是他們選的,隻是他們的選擇就足定生死,再怎麼掙紮也是沒用的。”
“達伊洛甄選的規章是對外保密的,”楠焱淳澈的語氣嚴肅些許,“他們不會告訴任何人被拒絕的理由,但那個道理是切實存在的——沒有人能對達伊洛說謊,哪怕麵臨考驗的時候達伊洛家族並沒有出現那種特殊的存在,可她不還活著嗎?她會幫他們……沒有人的心聲能逃過他們的探知,歸根結底這是一個態度的問題,是成為至尊的一個至關重要的條件,達伊洛代代沿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