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緋鵠(1 / 2)

次日晨時方見天亮,祭便被芷如喚起,窗外花枝葉梢上尚存晨露,密密地綴在一線蛛絲之上,玲瓏晶瑩。

等到她穿戴整齊行至樓下時,卻見殷如正施然步出憐的房間,見祭立在那裏,便向她招一招手,綻出一絲和善的笑意,盡管以她的姿容,任何表情都帶著一種豔麗的美感而談不上別的心緒。

祭也很是有一段時間沒見到殷如了,她許是歉疚——祭後來也聽說了,那日儀式上的變故,有殷如處理不周的緣故在裏頭。她雖不舒服了好一陣子,卻也沒有責怪殷如什麼,這許是隻有稚兒方有的心胸也難說。

殷如素來是豔麗的——盡管身居高位所著盡是莊重而素淨的正服,卻因著她那頭緋色的長發,使得任何妝容和衣衫都顯得妖嬈起來。但今日她卻是確確實實地收斂過了,盤一個無甚繁複的回心髻,腦後並一雙紅翡鏤花雙合長簪,稍微帶了一點家常的隨意。祭隻匆匆望了一眼便斂裾行禮,她那雙眼睛無論何時看來都是極不舒服的——那樣衝突劇烈的色彩,能奪去她麵上任何妝點本應得的矚目,也許隻她額心的一點狐尾花印除外,那新妍的色澤,象征著她的身份,無以辯駁。

行禮過後她便到了殷如身邊,被殷如帶離母親的閣樓,直至了門口,殷如方想起什麼似的問了祭一句。

“可去向母親道個別麼?”

祭本欲應,還未及回過身來,母親昨日的話語便時時浮在腦海裏,揮之不去的厭惡。她心下煩膩,隻一扭頭,漠然道,“不必了,反正晚間也是要回來的。”

殷如望一望隻微微掩上的雕花房門,無聲地歎一口氣,拉過祭的手一道走了。

還是半年前的路,經長宓而入長明,過長宓院時的那條花廊,已然過去了花期,隻餘綠葉和幾許蔓生的莖,畢竟是禁庭與素來無人的長宓院相接之途,一路無人。長宓院中也再未見五長老,想是專心整理典籍並不出戶,再經辰垣樓前,也寂靜到風過可聞。

然祭隻稍一留神,便覺並不是風過可聞——而是切實存在的,某種隱約尖銳著的風鳴。

殷如見祭留心,不由也凝神一聽,不覺一笑。

“想是三長老晨起在練劍了——這般也是慣例了。”

“練劍?”祭疑惑地回望,轉念一想確有此事,半年前也是在這裏,他似乎就是用一柄長劍製住了楠焱蘊安的無矩。“三長老習劍麼?”

“不僅是習劍,且是族中頂尖的高手。”她的笑意裏帶著一絲淡淡的自豪,“似乎……也隻差族長一點罷了,不過族長幼時習劍,便是隨三長老的。”

祭不由震驚。

她的父親——楠焱一族族長楠焱釋,所襲劍術竟是自三長老,父親為此係至高,也就是說三長老也曾是。

靈祈術亦是至高,如今又兼劍術,這位三長老的實力豈止不俗?簡直就是恐怖吧。

“我們還是不要過去了,”殷如柔聲哄勸祭,“練劍是需靜息凝神的,我們若是過去,他會分心的。”

祭答應一聲,便被殷如拖著往她住的崇靈閣走了,她沒來由的自心裏生出一種感覺——殷如在避諱著什麼。

崇靈閣距辰垣樓不遠,一道建在瀲水台上,這便是曆代大長老的居所。不知從何時起,大長老兼做聖女之首,這也就決定了曆代的大長老都是女性,這在其他十一世家看來都是難以理解的,不過祭也稍微了解了一些楠焱的體係,其中一些譬如靈祈與靈占之類的魔法,同等條件下的確是女性的親和度稍高一些。大抵也是因著如此,數度翻修過後的崇靈閣已是一座精致小巧的三層八角樓閣,簷下懸著紅色的燈籠,頗帶幾分東域專有的柔媚和神秘。

殷如牽著祭入內,閣中的光線被廊簷間垂懸的緋色綃幔遮去不少,有幾分昏暗的曖昧,燈燭卻是滿燃。自二樓似傳來幾聲低言笑語,殷如定一定,便揚聲喚了一嗓子。

“瓔珞!”

上麵傳來一個女孩子細軟的應聲,不多時樓上便有了動靜。先奔下來的是個男孩,祭隻一眼便覺麵善,定睛一看卻見是一頭蒼白的發絲,垂到耳際的部分微微有點卷翹,眸中沉著一點暗沉的銀灰色,卻轉的極快,生著一副頑皮的相貌。祭約是想起,這便是半年前儀式上抵下殷如高壓的四人之一,似乎是叫……楠焱灝?

未及多想,便見後麵樓梯上兩個女孩攜手而下,其中一人是娉婷,祭已十分熟悉,另一人從未見過,想必便是殷如方喚的瓔珞了,隻是這個名字……?

正這般想,兩個女孩已經步下樓來,俱是端正地向殷如行禮,反倒是楠焱灝十分肆意,自堂前的香案上摸了一塊糕點下來吃得十分開心。殷如頭痛地望了他一眼,便懶得多管,隻向著瓔珞道。

“三長老已經起來了,你們過去——從旁門走,他在庭前練劍,不要驚擾到他。”

一提三長老,三個孩子都是異常地恭順,就連楠焱灝也急忙抹了抹沾在衣服上的糕點渣,急急地往外去了,臨走時略有詫異地望了祭一眼,卻什麼話也沒說,祭也未理睬,隻向娉婷笑笑。娉婷羞怯地回禮,一邊的瓔珞也向她笑笑算作招呼,二人便一道出去了。祭的目光不由隨著瓔珞飄忽幾許,她隱約聽過大長老是有個女兒的——因著成婚退去了聖女之職,卻無人能接替她的大長老之位,因此依舊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