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時的晚風含著一線凜意摧殘著庭中梧桐的枯枝,幾片早已風幹脆化的陳葉還堪堪掛在梢頭,風過時便發出嘎啦嘎啦的空洞聲響。月的光影在庭中錯亂,每一片堆積於地的殘破花瓣都足以描出一線微不可察的斷層。
此間裏蘭若正立在華安庭中,以常人之軀任冷風肆意吹拂。她的身後是尚顯燈暖局盛的明雪齋,身側嵐滄館足高三層唯明一點孤燈,她不時在庭中密密地快走幾步踢起些落花,口鼻中呼出些微白氣,嗬在掌中亦是這般冬夜裏鮮有的暖意。
每隔些許時間,她便要抬一抬頭望著嵐滄館上燈火,再回頭聽一聽齋內風信,眉目裏尚掩不去幾分焦急,然而她終究是沒有離開庭中,也無回明雪齋廊下得些暖意的意思,隻一味在庭中走停。
不知走了多久,正當她再要將手舉在嘴邊嗬氣的時候,虛空裏彌出一線黑影,緊接著便是一件雲白滾邊的墨色狐裘落了下來,不偏不倚將蘭若尚顯纖細的少女身形完全罩了進去,她還未及驚異便嗅到了一息熟悉的氣息,卻是一線極是淺淡的龍涎香氣,掩不住其下檀香。龍涎香自是明雪齋中所用之物,因而隻是些微沾染,兩者混合的氣味帶了些微妙的熟悉。
她抬起頭來,便見是寞翎曦著一身廣袖的墨色寬裾緞袍,幾乎融入夜色一般站在她的身後,並無聲息。
她倒也不同他客氣,伸手理一理狐裘的邊角將自己裹了個嚴實,以寞翎曦早過三階二階有望的實力,周遭溫度的影響於他不必過分提及,不過是多費一些魔力而已。
“你怎麼在這裏?”她問,似乎連招呼都已經是習慣性地省去。
“我見你出去了,氣息卻留在這裏,”他偏過頭翻一翻眼睛,“大抵便猜著你是挨凍傻站在這裏。”
“我哪有傻站,”蘭若氣鼓鼓地反駁,“我明明一直在走好嗎?”
“你管這樣叫走?”寞翎曦似覺好笑一般看了一眼他們腳下,隻是極為有限的一小塊區域,落花幾乎被踐踏成了爛泥。
蘭若似是詞窮,索性也不再同他爭論,隻伸手撫一撫狐裘油亮的毛皮,微微感歎一聲。
“族長待你也是真好。”
曦微微側目,“憐夫人亦不是苛待旁人之人,二夫人便是好例子,更何況你們?”
蘭若隻搖一搖頭,“終歸不及你,大抵是差了那麼些魔力吧。”
“族長收我入楠焱時膝下尚無子女,加之我年歲小,自是更上心些。而你入侍憐夫人時正是夫人得了獨女,也無太多餘力顧及,與魔力反是沒什麼關係。”曦輕聲勸慰,“你這般待遇,庭中有多少人羨慕不及。”
“我沒在埋怨啊,”蘭若搖頭,鬢上一點集花上綴散珠,當下劈啪作響,“夫人待人向來是寬厚的,隻是你這般才多少令人感歎吧。”
寞翎曦隻笑笑,不再說什麼,看著蘭若自狐裘袖中抽出手來理著方才晃亂的散珠,才慢慢地說了一句。
“族長是極重情義的。”
蘭若聞之,手上動作便是一頓,旋即垂了垂眼睛。
“我卻不覺得,不然便沒有二夫人了。”
寞翎曦隨楠焱釋甚久,卻是知曉原委,隻得道。
“那不是族長的錯……二夫人也是,二人都是極可憐的。”
“如真無錯,就不應納二夫人,”蘭若卻是罕有地固執了一把,“虧是二夫人安分不生事,夫人才得以清淨度日。若按你說是二夫人不願,那便更不該了。”
“若真是這樣簡單就好了。”曦隻得苦笑,若真的所有事都隻是一句簡單的對錯,便是一切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