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隱瑕(1 / 3)

長文院秉承了朱紫重闕一貫的恢弘華靡,庭中遍植櫻樹,卻因著孩童頑劣無甚老舊,大抵是數十年至數百年的新株——隻是比之長明院前的那一棵,足稱為“新”了——梢頭也常常懸著些色澤鮮麗的紅綢緞帶,以淡墨描畫了些美好的願景,風過時猶如蛇舞,甚是悅目。

楠焱思晴隨著院角那一長廊走走停停,隻回想著,卻多少覺得記憶不清。家中敗落後她在長文院中的日子也變得不好過起來,也不失為她最終該決定提前結束在族學中學習的理由之一。

可是人總會有意識地避免記憶裏最慘痛的那些部分,大概多年以後想起依舊會覺得難過或是憤怒,卻終究會忘卻一些細節。

她從離了長文院再到離族再到如今,已然快有六年。現下裏的崇文堂,已不是她當去的地方,此間裏並無聲息,她回憶著,當是學習咒術的孩子們還在描摹咒文,著了袍服的族人穿行在矮桌之間,不時彎腰審視;晨時的日光透過窗後懸著的竹簾依稀照進,遠遠地在紙麵桌角或是衣袍之上,柔弭成模糊不清的光影;矮桌當中的白瓷細頸瓶中,春時當插幾許含苞的薄櫻,夏季淺灘落日流紅無形,秋月裏一點丹桂留香久彌,冬日中擇去庭中竹葉尚存碧青。

本是那般靜謐安穩的情境,而今想來,如存夢裏。

她最後看了崇文堂緊閉的門扉一眼,徑自去了那之後的慧寧齋——七長老的居地。

雖離崇文堂如此之近,但踏足的那一步,僅有三階之力的思晴亦覺出某種征兆,像是跨越了某個界限一般。

她還是知道的,現在的七長老楠焱致成,是位在結界術上頗有造詣的咒術師,有些精妙的結界,足以在不妨礙任何人穿行的情況下將空間分隔開來,隱去一麵的嘈雜,甚至風景。

她並未顯出詫異,隻往齋前去,兩名不過十二三歲的侍童見有人來也不多話,行禮,請示,放行。

門啟,日光落進齋內的刹那,依稀得見灰塵稀薄飛舞分明,壁上掛了些很有些年頭的字畫,案上置著堆疊成山的書本典籍。門扉在她身後輕輕合攏,轉首見老人坐在東窗之下,持著一杆蒼玉紫毫筆,似是在謄寫一份殘缺的卷籍。思晴並未出聲打擾,隻安然地立著。老人的眉毛低低地垂著,麵上溝壑盡顯年歲痕跡,不覺興致,亦不顯無趣。

似是一短章畢,楠焱致成方得空抬起頭來看了看來人,這一看卻是怔愣,待回過神來似是想要說些什麼,卻終是低低地笑了一聲。

“罷了,你總是最聽不得那句話的。”

思晴微微一怔,卻覺心頭生了些微暖意,小孩子昔年置氣般的話語,卻被老人憶及至今。她笑一笑,隻依依行了禮。

“長嘉院雲瀚樓,楠焱思晴,前來拜會七長老。”

“何拘禮數。”致成亦笑,示意她坐在案前。致成卻不問她為何歸族,顯然僅是昨日,長老院中關茗國事已然有了計較。

“此番前來,可是為了幼弟?”他笑著卻歎,“這般多顧慮,想是辛苦你。”

思晴並不詫異楠焱致成知曉她的來意,那一道結界所為,絕非隻是隔絕喧囂而已。

於是她便垂著頭謝道,“多謝七長老提點。”

“以他之能,自然是不用我提點的,再過兩年統一評定核驗,早晚是會被通曉到德昌庭中去的。”

思晴不解微怔,卻終究在眉梢上染了喜意,“您的意思是——”

“四階穩過無疑,合著這樣的年紀,想來在十二三歲乃至更早時就能衝擊二階了,長嘉院,終究不是能夠拘束你們的地方啊。”他似是感歎,卻又欣慰一般。

思晴似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衝刷到了呆滯一般,高於長嘉院便是德昌庭,是長老席無疑。楠焱致成竟是如此中意於他,認為他已然有望重回長老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