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舊痕(1 / 2)

午後日光落進窗裏的時候是帶了些微暖調的,像是某種溫軟的酒液,醇厚柔潤地流淌著。

閣中二樓臨窗的青玉案被這般暖光應得通透非常,在憐素色的袍裾上透出一筆柔和的碧色,憐的唇角噙著一絲絲似有遊離的笑,在案上鋪開一匹雪緞,將那隻自坤華堂離帶回來的桃花心木飛鳳妝奩中的物件兒一一整理開來,那些集花珠飾簪釵鐲鏈映在光裏,珠玉迭撞間染著令人迷醉的光澤。

那些簪釵多是她笄禮之後眾家贈予的,或為討好,或為禮節,隻惜她的病來的太過倉促,足有半年養在坤華堂裏再未踏出堂中一步,幾乎沒有派上什麼用場,待到病愈後不滿一年,她便嫁於了楠焱釋,昔時得贈的簪釵再不符她的身份,便也再用不得了。

便如她手中現下裏便握著一支空鏤百鳥鳳首白玉笄,那鏤出的鳳首上染了一絲極是淡雅的紫色玉沁,她尚記得那是殷如送她的——那時的殷如已是聖女,卻還不是大長老;合在角落裏一支碧璽垂珠長簪,是昔時祖父送的;那之後一支點珠彎月鏤花簪,是楠焱釋在笄禮後贈的;另有一支鎏銀垂花團雲簪,以紫玉髓點蕊的,約是前代的四長老送的……她想了一想,隻向蘭若招手。蘭若不解近前,合著憐的意思垂首,憐隻端正地為她簪在髻上,蘭若欣喜謝過,憐隻笑笑,漫無目的地打點著。

這一痕紫玉蘭蝶舞步搖,應是長文院裏贈的、那一支雪玉曲紋簪,她卻不大記得了……

她一麵分揀著一麵回憶,但是有些適宜的,便贈了蘭若,總強過在邊角裏生灰的好。並不是每一支她都記得清楚,有些隻是模糊印象,有些則能大概對到什麼人的身上,她隻零零散散地回憶著。

翻著翻著她就見到了一支並不十分精致的純銀霜紋垂玫瑰晶的細頭簪子,她記得是什麼人交到她手裏的,大約是個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隻記不得形貌了,她原是想予蘭若的,但想著想著,便將它送回了留下的那一邊。

她極快地又揀出了一些贈給芷如,留著一些細細收好,另一些待到族內再有門第相近的女孩行笄禮時可贈,大抵理出頭緒後便想著裝回妝奩中去,卻在拿過妝奩時聽得細微響動,她微微怔了一下,轉首看去,奩內已無物件兒了。

念頭轉動間,她試著將手放在左側壁上的一痕藤葉紋上,隻輕輕一壓——便有薄薄的一層木格彈了出來,想是原做夾層的,她隻依稀記得有這麼一處細微的設置。

她在木格裏摸索片刻,終從中尋出了最後一支細簪,是銀質的,卻不似別家贈的那般尋些紫色的珠玉襯她發色,隻庭中常盛的薄櫻一朵如生,並著三點花苞以嬌嫩的姿態垂著,她伸手輕輕觸碰那些絕非雕鏤而出的花朵,心底卻有個小聲音告訴她那是一層極薄的晶石,固住了花在新綻時最美的嬌顏。

我怎麼會知道呢……?她茫然地想著,卻覺眼睛有些酸澀。

那花的背後附著三片白羽,相互交疊一如翅翼,她的指尖輕輕觸著那些精美的羽毛,不似她曾見過的死物一般,那羽毛是活著的……某種細微的力量還零星地留存其間,帶著一種死物不會有的柔韌。

為什麼……會這麼、這麼難過呢……

她側著臉,看著鏡中的自己,一痕淚跡劃過她早已不複昔年的容顏。

終究沒有人能回答她。

待過正午,蘭若也聽聞了祭明日將往茗國的消息。固然是吃驚不小,但時間上已不足她所能探聽,便是有足夠時間,這般事務寞翎曦也是不會說與她聽的。

滄舒到底是萱城的主家,蘭若不必隨同前去,隻為祭慢慢地選著些衣裝,琴會為期五天,隻是他們所要留在茗國的時間卻遠不止這些罷了。正當祭從旁有一點沒一點地挑揀著的時候,帷幔之外似有淡影,蘭若去看,卻是崇靈閣裏的碧雲。

較之寒煙,碧雲年歲小些,大抵有些不重要的事都是差她前來的。與蘭若年歲卻也相近,到底熟識些許,隻幾許言語間便解釋清楚了。蘭若回到房中,告訴祭是大長老要碧雲請她往長明院去了。當下又是些微打點,留蘭若在閣中繼續整理,祭隻隨碧雲經長宓院往長明院去了。隻在上瀲水台前見到長宓院簷下立著得有五六個孩子,年紀上與祭相差的不是很多,但終究是看得出比她大些許的。

那副立在廊下的樣子看著像是受罰——可不過五六歲的孩子,罰又能是如何呢,不過是在那裏垂首站著罷了,即便站著也是不老實的,時不時總要扭一扭身子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