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隱光匿(1 / 2)

冬日裏不管是如何顯貴人家的庭院裏,大抵都是荒寂的,滄舒自然也不例外。一行人踏著滿地破碎了的枯葉繞過廳堂到了後園裏,盡管有著仆役清掃,卻總是趕不及風的過境。

一處琉璃瓦覆頂的八角小亭精致地立在一塘淨水旁,日光斜斜灑落,遠遠便可見一道素白的身影坐於亭中,隻聽得琴箏之聲隱現,大抵是在撫琴了。

晴與被彌夫人稱為“瑞”的男人先行了幾步到了亭中,還未踏入,琴聲便停了下來。亭中女子隻抬一抬頭,自雪白的狐裘中揚出頸項優美的弧度。

她的年歲看得出是不至雙十的,卻帶了一種許是雍容許是從容的氣度和姿態,一頭天水青色發絲比之白狐裘微微泛藍,搭在月白色連煙錦裙上又微微生著些綠調。梳著尋常的平髻,合一雙鬆石藍蓮點翠垂花釵,另簪一支藍晶流蘇銀簪,是極清素的打扮。隻這幅樣子任誰也能看出是名門出身的女兒,但暫且應當聯係不到滄舒這般世族中去。

“長姐,我回來了。”晴隻柔柔地喚了一聲,便見那女孩的麵上生了稀薄的笑意,似是克製,又或許她天生不擅感情。她站起來,晴身旁的男人急忙想要伸手攙扶,但女孩隻是擺一擺手,低低道了一句。

“瑞先生,我可以的。”

男人沉默了片刻,終究點了點頭。

女孩十分從容地繞過石桌石凳,向著來人一行微微行禮。

“萱城滄舒家長女,滄舒清芷。”

彌夫人無不痛惜地長歎了一聲,清芷隻微微笑,旋身回去坐在琴後,那身連煙裙的裙角微微卷起,柔軟到似一朵初綻的白蓮。沒有人說話,因為他們看得清楚,自始至終,滄舒清芷的眼睛都沒能睜開過。

固然是靈覺優異,但她也一定是真的看不見了,不像是外傷的樣子,隻是極自然地輕輕合著。

晴小小地後退一步,側過頭用著傳音魔法輕輕地問了一句。

“可以治嗎?”

洛歐斐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晴的麵上劃過幾乎是無法言說的失望,卻終究信服了第八愈之世家達伊洛家族的三大醫者世家之一的身份,也信服了洛歐斐?達伊洛本人的一階實力。她垂著頭,餘光瞟見軼倚著亭子的一根立柱,打了個哈欠。

“小公子似是累了呢,”清芷卻是微笑著發話了,旋即轉頭望向晴,“勉強小孩子旅行可不好,趁著還有時間,不如去補一補眠吧。”

晴微有窘迫,卻終是隨著彌夫人一道去安置楠焱軼了。小小的亭子裏現下隻餘滄舒清芷和侍立在他身後的男人,以及麵對著她的洛歐斐?達伊洛,還抱著楠焱祭。

清芷的指尖極是隨意地撥過幾根琴弦,奏出一點不連貫的音調,卻在某一刻忽然坐的端正了,向著洛歐斐欠身。

洛歐斐即使不回頭也知道緣故,她在計算著楠焱彌身為一階的聽力範圍,直到確定楠焱彌不可能聽見了,才要正式相談幾句。這小小的舉動,足以說明她的靈覺感知範圍早已超出了一階魔法師的聽力範圍,這般資質確實難尋。

“一直沒有介紹,”她微微笑著,拉一拉身後男人的袖角,“滄舒瑞,與彌夫人一道是我的老師,彌夫人教我習琴同詩書,瑞先生則教授我魔法——畢竟楠焱的魔法大多是不外傳的。”

“少小姐言重了,”她身後的男人隻極平淡地回了一句,“我不過是個護衛而已。”

滄舒清芷沒有反駁,祭卻覺得清芷唇角的笑意裏染了一點苦澀的意味。

“我尚不知閣下身份,”清芷輕輕地道,“但憑從極東中來,就足夠認為閣下是世家中人了吧,如有冒犯望見諒,但晴方才是不是問過閣下一句,我這雙眼睛還能不能治?”

不僅是祭,便連清芷身後的滄舒瑞麵上都出現了震驚之色,而洛歐斐卻仍舊平靜著。

“的確。”

滄舒瑞似是有些著急了,隻問。

“那……”

“滄舒小姐過謙了,我尚不如小姐年長,不需以閣下相稱。而且小姐這雙眼睛……”他微微停頓了一下,“應當還是看得見的。”

滄舒瑞麵上震驚更重,想要斥責卻終究要顧及對方的世家身份,還未想好如何開口,便聽到滄舒清芷平平淡淡地回答。

“的確是看得見的。”她說,“但,也隻能看見一片漆黑了。”

“滄舒小姐的眼疾非是內因,”他也未理睬她所言是真抑或是諷刺,隻輕聲道,“人類……會在注視著不願注視的景物的時候欺騙自己,最好欺騙的便是自己的心,但如果已經知道緣由了呢?如果已經知道所有的源起,隻差一個結果,再騙不過自己的心了呢?

小姐難道不覺得……欺騙自己的身體也是一個好辦法嗎?”

錚地一聲顫音,滄舒清芷的右手無名指狠狠在一根琴弦上劃過,細嫩指尖霎時綻開一道猙獰的血痕,那殷紅的血順著指尖向著手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