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舟玄雁話音一同落下的,是馬蹄叩在殿前道邊的聲音。侍立此處的侍從們已經上前,從輦車內迎下了兩位白家的貴客。
年長些的自然便是被舟玄家所懷疑的白冉,隻是他看上去已有雙十年紀,難以想象他會作為青陽若歌的學生。灰白發絲隻被一隻蛟紋白玉冠端正束起,並不是如何莊重的衣裝。而他之後被迎下來的女孩應是他的妹妹,大抵是十一二歲的模樣,很是有些瘦弱著,與兄長的形貌也並不相像,青白的發色襯著女孩子年幼的稚氣,尚未抽生成絕豔的風姿。她似是極少出門一般,隻見著殿前的眾多人便覺得不安,隻伸手牢牢地牽住了兄長的衣袖。
白冉低下頭去似是安撫了妹妹幾句,抬起頭才發覺殿前這一眾人都在盯著他們看,不由得也是微怔。
盡管驚異些許,但終不至於失了禮數,眼神隻在滄舒清芷與舟玄哲之間走了一個來回,便遠隔著行禮作揖。那女孩子見是這般情景不由得更是害怕了,大半個身體都要藏到兄長的身後去。
白冉歉然地笑一笑,隻握著妹妹的手入了殿裏,一眾人看著二人去往偏室再看不到,才終究收回了目光。
“我沒聽過白家還有個女兒,”滄舒清芷先開口,聲音薄涼,”應當隻有兩個兒子。”
“那女孩是過繼來的,隻知是白家的血脈,無人知誰是她的父親。”舟玄雁挪開目光,不鹹不淡地道了句,隨之向舟玄哲做出一個手勢,示意他隨她入內。
“我聽過白家招攬過一位有些微魔力的供奉,”滄舒瑞輕輕皺著眉頭,”她得罪了南檀的貴族,不得已來到此地,白家以眾多優越條件令她留了下來,隻知她一年半後生下了個孩子,還沒來得及看孩子一眼便斷了氣。”
“對,”舟玄雁應了一句,”不知是誰從她身上得了便宜,那之後她的孩子便被家主夫婦收養了,許是怕人閑話,極少提及,更別提帶出來見人了。”
“這樣的出身也能收養?”滄舒晴微微疑惑,”那孩子?”
“有魔力,”舟玄雁微微垂下眼簾,長睫濃密如烏鴉翅翼,”白家留那女人就是為此,許她多麼好的條件都是值得的,隻要她生了孩子,就有至少三分之二的可能擁有魔力。”
“在那三分之二的可能成為現實的時候,她便也活不成了。”洛歐斐輕聲說了一句,”我說的可對?”
舟玄雁腳步停了停。
“對。”
“那供奉是承了六葉的血裔嗎?”滄舒瑞微微驚異,但凡與世家有所關係,在聽到那個三分之二的幾率的時候,都能猜出端倪。
“應該是如此。”
“但那孩子的兩眼都是青灰色,並無六葉的異瞳,”晴低聲說了一句,”我知道那徽記,是化形術都遮掩不去的東西。”
“所以必定是有原因的,”舟玄雁微微抬一抬頭,”我們沒有想到的原因。”
會場大殿內的偏室在安排中是為觀禮者以及與會者在正式開場之前備下的休憩之地,白冉牽著妹妹行過長廊,侍立在外的仆從們皆是恭敬地行禮,白茜似是有些吃驚,卻又無法抑製自己的好奇心一般,總少不了要朝著一旁張望一下,然後又被那古板的禮矩嚇到,複又縮回兄長的身後。
白冉似是覺察,麵上也就生了些零星的笑意,隻攜著妹妹進了為白家備下的房間,房角立著一隻一人高的黑釉瓷瓶,猛地看去,幾乎要以為有個人站在那裏,白冉又是好一通勸慰,才讓白茜老老實實地坐在了茶案的邊上。
白茜小心翼翼地不去看那隻描了白色紋樣的黑瓷瓶,將指尖隱在白錦連煙裙的廣袖裏,隻專心地看著哥哥坐到了對麵,翻起兩隻竹紋白瓷茶盞沏了兩盞熱茶——他原是不必做這樣的事的,隻是不想教人進來打擾罷了。
已至雙十的白冉麵上並無這個年歲的年輕人應有的得意和傲氣,反因著久讀詩書和在外磨礪多年顯得更加溫文厚重,白茜連眼睛都沒眨,隻安靜地看著那雙白潤分明的手將茶盞推到她的麵前,麵上蘊著笑意淺淡。
白茜不安地繳一繳手指,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盞淺呷,溫度極是適宜,飲之唇齒餘香。白冉隻溫和地注視著妹妹,伸手撇走她鬢角處一絲將落茶盞的發絲。白茜微微偏頭靠在哥哥的掌心,擱下茶盞輕輕地問了一句。
“這樣好嗎……他們,在殿門口的那些人,好像都發現了呀……”
“無論是世家還是滄舒舟玄一類,都是極重聲譽的,這一點與青陽無異,”白冉低低地笑著,”他們是什麼都做不了的。”
“我果然給家裏帶來麻煩了。”白茜不忍一般地閉上了眼睛,”父親和母親養育我至今,我不能為之回報萬一,反卷進了這樣的事情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