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中秋家宴之後,黛瑾幾乎再也沒有出過順王府的門。
雖然當天的事情隻有景承、倫伶和自己三人知道,就連同行的丫鬟有蓮,外加女兒儀如和其他王府眾人都一概不知,可是黛瑾心中,還是常常想起來就覺得十分見不得人。
這若是鬧出來,也算是楚家門中一件天大的醜事了,且不說皇上臉上怎麼樣,就想想不在世了的父親母親,也會被自己和侄女兒之間這樣的矛盾弄得羞愧難當吧。
黛瑾隻希望,如果自己從今以後就安分守己的在順王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再也不見景承一麵,就連皇室家宴,也推病說不去,那麼也許,這件見不得人的事情,和這麼多年景承與自己之間見不得光的秘密,就會慢慢的煙消雲散。
倫伶心中的怨恨,也許一時半會兒是無法得解了,黛瑾隻願能夠看到父親被平反,那麼之後這朝野之中,京城之中,還會發生些什麼,她也懶得去煩心了。
起初,景承也還偷偷背著倫伶,差人來順王府裏麵探視過黛瑾,他有些擔心那晚在宮中黛瑾摔傷了身子,也有些擔心她又驚又羞又氣之下,會不會回家來添上些心病。
不過每次景承派來的人,都沒能成功見到黛瑾,一般都隻有有蓮出來,一臉歉意回說太夫人身子有些懶懶的,不願見客,說病呢,也沒病,讓皇上不必掛心就是了。
一來二去,景承也猜到了黛瑾的意思,她對自己的態度,從來都是沒有含糊的拒絕,隻是身份和處境的一次次改變,讓自己以為也許會有些新的轉機罷了。
既然如此,景承也隻有多多關心代璋那邊關於舊年案子的進展了,聽說,他派出去的人,已經幾乎打聽到了文俊的下落,正在準備接他進京。
文俊已經遠離京城的喧囂許多年了,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和魯中小鎮上的一個普普通通的教書先生差不多:雖然跟市井間的小商小販、農民馬夫之流相比自然還是文雅了許多,可是歲月的風霜早已在他的臉上刻下了不可逆的痕跡。
現在的他,如果說出來是曾經出身於京城中頗為顯赫的官宦之家,十停人倒是有八停人會搖搖頭不信吧。
連文俊自己也都快要幾乎忘記了曾經富貴奢華的生活。
原配夫人跟著他來到魯中之後沒多久就去世了,隻給他留下了一兒一女。這麼多年,家中最寬裕的時候也不過就是有一個老媽子和一個小丫頭,文俊既要掙錢養家,又要事事親力親為的照顧家,生活的艱辛,讓他早就無暇去感懷這“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的心酸。
而聽說到京城中有人來尋找自己的時候,文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京城,那天子腳下,世上最繁華的地方,竟然還會有人想得起自己?
來人將來龍去脈和來意講明後,文俊則更是又驚又喜,又喜又悲。
驚的是,沒有想到,當年已經被打壓的低如草芥的黛瑾和代璋,居然有這樣通天的本事,不僅僅沒有像自己一樣一蹶不振,反而愈挫愈勇,一個成為了王府太夫人,一個成為了舉足輕重的將軍,而且,看來人的意思,給楚家平反,還不僅僅是代璋黛瑾兄妹的心願,而是連當今天子,都十分重視。
喜的是,這麼多年,文俊也沒有忘了黛瑾,沒有忘了她是怎樣的對自己含情脈脈,又是怎樣的被自己拒之門外,而如今,她居然過得這麼好,比這世上絕大多人都好,讓文俊心中,也算是有些慰藉。
可是,驚喜過後,也難免悲從中來。文俊看看自己的樣子,雖然不是衣衫襤褸,不過囊中羞澀是顯而易見的,若是一直與過去的奢華隔絕也就罷了,如今猛地提起舊人舊事,讓他實在是為自己的寒酸感慨不已。
要這樣子去見代璋、黛瑾,和皇上?文俊最開始心中充滿了猶疑,自己這個樣子,還能出門見人麼?
可是再想想來人說的話,自己有可能是這世上,除了當事人之外,唯一一個跟當年楚家的案子有所關係的人了,如果自己不出麵,就連皇上,可能都對平反明國公楚萬一籌莫展。
說起當年的案子,文俊也是自覺有些愧對楚家。
當時,楚萬伯父說出那些跟端王爺造反有關的事情時,麵前就隻有代璋和自己,文俊在事後無數次回憶那個情景,他清晰的記得,楚伯父的的確確從來沒有過一絲一毫要打算跟著端王爺揭竿而起的意思。
更何況,那時候端王爺已經死了,文俊也不明白,就那麼一封信,怎麼就會給明國公定了謀反的罪名,家大業大的楚家,一夜之間就破敗不堪了呢?
當時,文俊也曾想出麵替楚萬伯父說句話的,畢竟自己是局外人,又知道些內情,而且那是黛瑾的家,他不忍看黛瑾淪落為奴。可是那時候父親堅決不許,說是離他們遠些還來不及,萬萬不可去湊這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