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漸漸地走到了十一月底,京城已是一日冷過一日,而比起這惡劣的氣候,詭譎多變的形勢更是讓人心驚。之前帶著女兒上京參選的官宦人家,見著情況不對,早已紛紛離了京。而宋家的三位舅母,也在為宋霜的事一再向崔禮賠禮後,回了都北郡。
“想不到才一晚,這雪就下得如此大了。”崔語月小心地解下身上的湖水藍狐裘披風,交給跟著的春桃拍去其上沾到的雪花,免得把寒氣帶入了屋內。
她隨手挑開了厚厚的門簾,隻覺一股溫暖的氣息撲麵而來,瞬間掃走了滿身的冰冷,滿意地喟歎了聲,隻覺麻木的雙手略微有了知覺。
“看什麼信了,表情這麼百轉千回的。”崔語月笑語打趣著斜倚在炕頭的小妹,她今兒一身鵝黃滾雪色毛邊的緞麵小襖,黃綠色的繡花錦緞長裙,長發隨意挽了個發髻,襯得一張臉龐愈加嬌小、明晰動人。“你這麼一會笑,一會皺眉的,這信上的內容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了?”
崔語星隨手揚了揚手上的信箋,皓齒明眸,容顏燦爛,“是八表妹寫來的,說是她們回去後,府裏便開始準備起七表妹的婚事來,似乎是要趕在年前將她送過門去。男方是樂意的不得了,七表妹卻是不太願意,最後竟是設下了擂台,自己親自上陣,揚言若是男方贏不了她,這婚事便得推到年後去了。”
崔語月上了炕頭坐下,聽她樂嗬嗬地說著,自己也是抿嘴一笑,“虧得八表妹能想出這些怪點子來,那人可是要頭疼了。若是贏了,八表妹那麼顧惜麵子的人,一定會惱他十天半月的。若是不贏,這新娘子又娶不回去。”
崔語星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狡黠地笑著,“自然是要贏的,你想想宋雲那個性,若是讓她贏了還得了,非要得意洋洋念到八十歲去,我想未來的八表妹夫可不想受這折磨。隻是,這贏的過程得曲折些,總要讓八表妹能下得台來才行,未來的那位表妹夫如果是個聰明人,就該知道怎樣做。”
“聽你說的,”崔語月愛嗔地點點她的鼻子,“你這腦子裏和八表妹是一樣古靈精怪。隻是,這不挺好的事,你作甚唉聲歎氣?”
“還不是為了六表姐,”崔語星輕輕唉了聲,“她在京城做的那些事情不知怎的就傳到了外祖耳朵裏,他老人家盛怒之下,連門都沒讓她進,直接將她攆去了庵堂修行。”
“什麼!”崔語月驚訝之餘,不免生起一絲憐憫來。雖說當初得知消息時,她也很氣惱,畢竟小妹與睿親王之間的情分,宋霜不該不清楚,可她竟然能做出那樣的事來,實在是令人不齒。隻是她怎樣惡劣都好,到底是自家姐妹,崔語月再怎麼不悅,也還是希望她能好好的。“你說若是讓爹爹寫信去勸勸,事情可還有轉圜的餘地?”
“讓爹爹去勸?”崔語星不過思忖片刻,便搖頭道:“隻怕是行不通。一來以爹爹的脾氣,這會肯定還在氣頭上,沒把宋霜劈了就不錯,哪裏還會為她求情。二來,外祖也是個倔性子,你越勸他,他越和你急。更何況讓這兩人去商議事情,那還不是爆竹遇上火花,一點就著。還不如等過了這陣子,再作計議。”
崔語月想了想,露出一絲無奈,“還是你想得仔細。我倒是忘記他們倆那脾氣了。明明是彼此投契的不得了,可一碰上,不是這個吹胡子,就是那個在瞪眼。外祖怪爹爹拐走了他最疼愛的女兒,爹爹嫌外祖小肚雞腸,一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也值得這麼多年念念不忘。也虧得娘親,能安撫住他們。”
“是啊,除了娘親誰還有這能耐。”崔語星微微一笑,“外祖和爹爹都是那樣強勢的人,豈會因別人而退讓半分,是舍不得看到娘親難過吧。”
“是啊,其實和許多權貴之家的女子比起來,娘親這一輩子還是很幸福的了。”崔語月神色平和,目光柔軟,“最起碼,她是和自己心心相印的人相攜走完了一生,雖然時光短暫,但足以撫慰平生。”她心中一陣喟歎,卻是想起方才父親與她所說之事。
“語月,有件事,為父思慮再三,還是覺得應該先告訴你……”崔禮來回走著,不停地摩挲著手掌,“你聽了,若是不情願的話……”他言語間有著一瞬的遲疑,但轉眼又無比堅定起來,目光和藹地看向自己的大女兒,“你什麼都無需顧慮,但憑著自己的心願來做,為父便是拚了這條老命,也會護得你周全。”
她疑惑著,心中惴惴不安,“爹,發生什麼事情了,女兒不是很明白。”
“孩子……”看著女兒那雙溫善的眼睛,崔禮心中憂慮更甚。三個孩子中,語月是性子最為柔軟的一個,原想著為她尋個知根知底的人家,又有著展陽他們幫襯,嫁了過去也不怕受欺負。卻沒想如今竟成了路最難走的那個。他歎了口氣,“你的婚事,為父雖然諸多奔走,但皇上那卻是鐵了心讓你入主東宮,為父也是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