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來送終!”阿芝叔呆住了。他想不到母親就會真的要她出去,而且還這樣的硬
心腸,連送終也不要她。“讓我問一問她看吧。”過了一會,他說。“問她什麼!你還要養著她來逼死我嗎?不去,也要叫她去!”阿芝叔不敢做聲了。他的心口像有什麼在咬一樣。他怎能要她出去
做工呢?母親這樣的老了。而她又是這樣的年輕,從來沒受過苦。他並
非不能養活她。“怎麼辦才好呢?”他晚上低低的問阿芝嬸,皺著眉頭。“全都知道了,你們的意思!”阿芝嬸一麵流著眼淚,一麵發著
氣,說,“你還想把我留在家裏,專門侍候她,不管我死活嗎?我早就
對你說過,讓我出去做工,你不答應,害得我今天半死半活!用不著她趕我,我自己也早已決定主意了。一樣有手有腳,人家會做,偏有我不會做!”
“又不是沒飯吃!”
“不吃你的飯!生下兒子,我來養!說什麼她空手起家,我也做給你們看看!”
“你就跟我出去,另外租一間房子住下吧。”阿芝叔很苦惱的說,他想不出一點好的辦法了。
“你的錢,統統寄給她去!我管我的!帶我出去,給我找一份人家做工,全隨你良心。不肯這樣做,我自己也會出去,也會去找事做的!一年兩年以後,我租了房子,接你來!十年廿年後,我對著這大門,造一所大屋給你們看!”
阿芝叔知道對她也沒法勸解了。兩個人的心都是一樣硬。他想不到他的憑良心的打算和憂慮都成了空。
“也好,隨你們去吧,各人管自己!”他歎息著說,“我總算盡了我的心了。以後可不要悔。”
“自然,一樣是人,都應該管管自己!悔什麼!”阿芝嬸堅決的說。
過了幾天,阿芝叔終於痛苦地陪著阿芝嬸出去了。他一路走著,不時回轉頭來望著苦惱而陰暗的屋頂,思念著孤獨的老母,一麵又看著麵前孤傲的急速的行走著的妻子,不覺流下眼淚來。
本德婆婆看著兒媳婦走了,覺得悲傷,同時又很快活。她拔去了一枝眼中釘。她的兩眼仿佛又亮了。她的病也仿佛好了。“這種媳婦,還是沒有好!”她噓著氣,說。
阿芝嬸可也並不要這種婆婆。她的年紀也不小了,她得自己創一份家業。她現在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她正在想著怎樣刻苦勤儉,怎樣粗衣淡飯的支撐起來,造一所更大的屋子,又怎樣的把兒子一個一個的養大成人,給他們都討一個好媳婦。她覺得這時間並不遠,眨一眨眼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