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棺木中躺著的這具屍首,葉西辭的震驚表現在臉上,而方笑語的震驚卻深埋在心中。
九十九世的輪回,其實每一世她的麵貌都不曾改變。她帶著這張臉,成為過無數人,經曆過無數事。
她曾在鏡中看到過自己的麵容,曾在水麵的倒影中看過自己的麵容,甚至在他人的眼眸中看到過自己的麵容,卻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般,一個在棺木中,一個在棺木外,隔著最遠也最近的距離,看到生的自己和死的自己。
這樣的感覺無法言說,方笑語隻能愣愣的看著棺木中本該早已化作枯骨的自己,還以如此栩栩如生的麵容保存完好著。
“這是……你?不,是溫英姿?”葉西辭看著棺木中那張熟悉至極的臉,再看向麵前這個鮮活的活在他生命中的人,一時間,竟將兩人給重合了。
除了點頭,方笑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柴昭究竟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將溫英姿的屍首保存完好的,他不清楚。
或許隻是對於敬重的人的一種思念,可因為柴昭的一念之間,才讓兩個本來根本無法交集的軀殼跨越了七百年的時間,以這樣一種方式彼此相見。
而她們,有著同一個靈魂。這個靈魂曾在棺中那具軀體上死去,又在別的身體裏一次又一次的活過來,直到此刻她成為方笑語。
“像,太像了。”葉西辭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語言去表達這種震撼。棺中的屍首明明已經死去,可卻如同活著般,看不出任何死相。唯獨那蒼白的臉,像是身受重傷的人,疲憊後睡著了,甚至可能她正在做著一個夢,一個或美或噩的夢,不知為何,葉西辭看著這張臉,竟會有著一種心酸的情緒爬上心頭。
葉西辭越過那棺木中的屍首,見她的身旁放著一張卷軸,他小心翼翼的將卷軸拿起,輕輕展開,卷軸便呈現出了它本來的麵目。
這是一幅畫,一幅人物畫。畫中的女子身著鎧甲,手拿銀槍,跨於戰馬之上,身後是千軍萬馬,隻可惜除了這女子的容貌栩栩如生,身後的千軍萬馬全都看不清麵容。但即便是如此,葉西辭依舊能從這幅畫中感覺到一股逼人的氣勢直撲麵門。
畫中女子與方笑語相同的麵貌,看其打扮,便知那就是七百年前的溫英姿無疑。但,溫英姿與方笑語雖然是同一個人,但氣質卻全然不同。
或許是環境造就了人的性格,溫英姿看上去比方笑語更加霸道更加利落,而方笑語僅僅是偶爾會露出這樣的氣勢,但平日裏卻盡皆都隱藏了她的霸道,表現的僅僅像是一個沒有真正上過戰場的將門之女罷了。
這樣的氣勢,在剿滅流沙國殘兵之時,城樓上的方笑語就如同一個常年征戰的將軍,沒有任何的生疏。但可惜的是,她掩藏住了戰場上廝殺的狠辣,用取巧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場戰爭,讓他沒有見識到真正的溫英姿在戰場上培養出來的霸氣的一麵,頗叫人有些遺憾。
方笑語歎息,這一次的北燕之行,收獲有些大的離譜。除了贏了戰爭,除了得到了無數的財寶,還能見到七百年前的自己,這是她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甚至不敢去想的。雖然這個自己是以一具屍體的身份出現在她的麵前的,可這依舊叫她既驚也喜。
下意識的,她就想要去觸碰一下棺木中的‘自己’。她的手撫摸上她的臉龐,感覺到的隻是刺骨的冰冷。而那冰冷也僅僅隻維持了一瞬間,棺木中的屍首便開始消散,最終消失做了天地間無數的塵埃。
方笑語的手就那樣頓在半空中,事情發生的太快,她根本來不及阻止也無力阻止。
眼中是無比的震驚,當她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後便用力的想要抓住那些飄散於空中的粉末,可最後卻什麼也抓不住,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切歸於塵土。
按說這具屍首被柴昭著人處理過,所以才能保存七百年漫長的歲月而不朽。既然七百年了依舊完好的保存著,它本不該就這樣化作塵埃消失不見。但方笑語親眼見到七百年前的她再也不複存在,心中竟還有些微微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