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地山精品選 短篇小說 19.(1 / 3)

許地山精品選 短篇小說 19.

“近來我常想著得多找一個人來幫忙,可巧茂哥來了。他不能走動,正好在家管管事,檢檢紙。你當跑外賣貨。我還是當撿貨的。咱們三人開公司。”春桃另有主意。

李茂讓也不讓,拿著燒餅望嘴送,像從餓鬼世界出來的一樣,他沒工夫說話了。“兩個男人,一個女人,開公司?本錢是你的?”向高發出不需要的疑問。

“你不願意嗎?”婦人問。

“不,不,不,我沒有什麼意思。”向高心裏有話,可說不出來。

“我能做什麼?整天坐在家裏,幹得了什麼事?”李茂也有點不敢讚成。他理會向高底意思。

“你們都不用著急,我有主意。”

向高聽了,伸出舌頭舐舐嘴唇,還吞了一口唾沫。李茂依然吃著,他底眼睛可在望春桃,等著聽她底主意。

撿爛紙大概是女性中心底一種事業。她心中已經派定李茂在家把舊郵票和紙煙盒裏底畫片檢出來。那事情,隻要有手有眼,便可以做。她合一合,若是天天有一百幾十張卷煙畫片可以從爛紙堆裏檢出來,李茂每月的夥食便有了門。郵票好的和罕見的,每天能檢得兩三個,也就不劣。外國煙卷在這城裏,一天總銷售一萬包左右,紙包的百分之一給她撿回來,並不算難。至於向高還是讓他檢名人書劄,或比較可以多賣錢的東西。他不用說已經是個行家,不必再受指導。她自己幹那吃力的工作,除去下大雨以外,在狂風烈日底下,是一樣地出去撿貨。尤其是在天氣不好的時候,她更要工作,因為同業們有些就不出去。

她從窗戶望望太陽,知道還沒到兩點,便出到明間,把破草帽仍舊戴上,探頭進房裏對向高說:“我還得去打聽宮裏還有東西出來沒有。你在家招呼他。晚上回來,我們再商量。”

向高留她不住,便由她走了。

她幾天的光陰都在靜默中度過。但二男一女同睡一鋪炕上定然不很順心。多夫製底社會到底不能夠流行得很廣。其中的一個緣故是一般人還不能擺脫原始的夫權和父權思想。由這個,造成了風俗習慣和道德觀念。老實說,在社會裏,依賴人和掠奪人的,才會遵守所謂風俗習慣;至於依自己底能力而生活的人們,心目中並不很看重這些。像春桃,她既不是夫人,也不是小姐;她不會到外交大樓去赴跳舞會,也沒有機會在隆重的典禮上當主角。她底行為,沒人批評,也沒人過問;縱然有,也沒有切骨之痛。監督她的隻有巡警,但巡警是很容易對付的。兩個男人呢,向高誠然念過一點書,含糊地了解些聖人底道理,除掉些少名分底觀念以外,他也和春桃一樣。但他的生活從同居以後,完全靠著春桃。春桃底話,是從他耳朵進去的維他命,他得聽,因為於他有利。春桃教他不要嫉妒,他連嫉妒底種子也都毀掉。李茂呢,春桃和向高能容他住一天便住一天,他們若肯認他做親戚,他便滿足了。當兵的人照例要丟一兩個妻子。但他底困難也是名分上的。

向高底嫉妒雖然沒有,可是在此以外的種種不安,常往來於這兩個男子當中。

暑氣仍沒減少,春桃和向高不是到湯山或北戴河去的人物。他們日間仍然得出去謀生活。李茂在家,對於這行事業可算剛上了道,他已能分別那一種是要送到萬柳堂或天寧寺去做糙紙的,那一樣要留起來的,還得等向高回來鑒定。

春桃回家,照例還是向高侍候她。那時已經很晚了,她在明間裏聞見蚊煙底氣味,便向著坐在瓜棚底下的向高說:“咱們多會點過蚊煙,不留神,不把房子點著了才怪咧。”

向高還沒回答,李茂便說:“那不是熏蚊子,是熏穢氣,我央劉大哥點的。我打算在外麵地下睡。屋裏太熱,三人睡,實在不舒服。”

“我說,桌上這張紅貼子又是誰底?”春桃拿起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