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紀曉芙本能地向後躲去,她原本在轉椅上就坐得不大老實,這少年一撲向她,她的椅子立時就向後翻倒了。
韓川也仿佛一愣。
他撲過來,原本是想奪走紀曉芙手裏的那本病曆資料,他想看看上麵對自己記不太清楚的過去,到底有著怎樣的描述。可是他沒想到紀曉芙反應這麼強烈,看著她倒下的一瞬間,韓川本能地伸出手想拉住她,這一伸手,最容易抓住的地方自然是紀曉芙白大褂的衣領。
紀曉芙以為他要扣住自己的喉嚨,這在精神科的醫院衝突中可也不少見,上個月她們科裏的一個男醫生,在與一個精神病患者接觸時,那病人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誤以為醫生要殺他,結果突然發作——哎呦,那一把鐵鉗似的手,把那醫生的脖子給掐得!那個同事差點兒就上了西天,嚇得臉都青了!
要說紀曉芙這聯想,也就在電石雷火之間。她眼看著韓川的手已經抓住了自己的衣領,就顧不得被摔得七葷八素、金星亂蹦了,一把也揪住了他一邊的襯衣領口。這一抓之下,他的一排襯衣紐扣,就稀裏嘩啦地全都脫了線,紀曉芙的麵前赫然出現了一具精瘦的男體,呃,是上半身男體,不僅是出現了,韓川被她拽得重心不穩,身子已經傾倒,還沒等紀曉芙驚呼出來,他的胸口已經撞上了紀曉芙的鼻尖,鼻子酸痛得厲害,她眼淚差點兒冒出來。
谘詢室的門被幾個護士驚慌地打開了,看到眼前上演的這一幕:紀曉芙倒在地上,四腳朝天,病人麵色鐵青,拉著她的白大褂,胸膛赫然暴露在眾人“紅果果”的目光裏。
“韓少——你鬆開紀醫生!”
幾個中年男人急忙衝進來,大聲地喊著,試圖拉住他,而韓川扭頭看見這些人衝進來,扭住自己的胳膊,他的眼神瞬間變得非常寒涼,甚至是帶著厭世的絕望,他的眼睛餘光也冷冷地掃著紀曉芙,仿佛她和那些男人都是同黨。
他喉嚨裏發出的聲音,像極了受傷的困獸,而他越掙動,那些人的手把他抓得就更緊了,掙紮中,不知被誰的指甲劃傷了他手臂,皮膚上現出殷紅的血痕。紀曉芙忽然覺得心裏一痛,仿佛這個男孩的眼神,她在哪裏見過的——
他那痛苦、受傷的眼眸,怎麼能和記憶中紀曉嵐的那一雙,如此相似啊?紀曉嵐是她的弟弟,在受到別人侮辱挑釁、暴力圍攻的時候,他也曾經這樣憤怒而倔強地反抗,哪怕是遍體鱗傷——
紀曉芙忽然覺得自己哪裏弄錯了,當年她以為自己懂紀曉嵐,可是她並不懂。現在,她以為她懂這個少年,卻又是自作聰明,仿佛在她痛跌了一跤之後才明白,原來,自己又錯了!
“鬆開他,咳咳——”紀曉芙被摔得不輕,她挺費勁兒地爬了起來,看到幾個中年男人死死拉著少年的胳膊,少年頸上青筋直跳,她一下子衝上前,掰開一個男人的手。
“你們誤會了,是我抓住他的!”
紀曉芙情急之下的這一句解釋,顯然聽起來更讓人驚詫,幾個小護士眼睛都瞪直了,很是懷疑自己聽到的話。
韓川也是一愣,雖然事實上這女人說的沒錯,自己確實是被那些人誤會了,也明明是好心救她,卻被她一把拉扯成這副德行。可是聽這女人的解釋,似乎別人更誤會了。
“紀大夫!怎麼回事!”
門外呼呼啦啦地來了一大堆人圍觀,有保安,有值班的男護士,還有幾個臨近診室的醫生。
“沒事兒,沒事兒。”紀曉芙把自己的白大褂領子緊了緊,笑著擺擺手。
“我的椅子壞了,”她用手摸摸自己的後腰,“哎呀,差點兒把腰椎摔斷!真不好意思,我把你的衣服給拉壞了呢——”
紀曉芙笑著說,韓川一雙黑洞洞的大眼睛直直地盯著她。幾個中年男人也狐疑地盯著她看。
“沒事兒,沒事兒,”紀曉芙又說了遍,對著手中拿著注射器的女護士使了個眼色,那個女護士剛才看見了她倒在地上,以為病人出現突發的躁狂症狀,準備了應急用的鎮定劑。
人們表情各異地走了,房間裏又隻剩下他們倆。
韓川的襯衣扣子盡失,他用手抓住衣擺,惱怒地別過臉,那副又羞又惱的樣子在紀曉芙看來,很有些滑稽。
紀曉芙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摸著鼻子笑了,眼睛裏都是笑意。
韓川的臉轉向她,那神氣仿佛在說“這個大夫是個瘋子!”
紀曉芙一邊笑,她一邊又從桌子後麵走出來,蹲在地上尋找,韓川看著她拾起了地上的紐扣,一個,兩個——最後一個應該是滾到文件櫃底下去了,她跪在地上,深長胳膊去撿,就是夠不著。
“喂,我說,你就這樣看著啊?”紀曉芙抬起頭,叫韓川,“你的扣子,在這底下,你來撿呀,我夠不著!”
韓川怔了一秒,看她又趴在那裏,捋起袖子,纖長的手臂又全部伸入櫃子底部,一陣亂掏,鐵櫃子被她用力晃動起來,發出嘩嘩的響聲,看著真有可能立時倒下來砸在她身上。
“算了——”韓川忍不住出了一聲。她的頭發都散落在地麵上,那模樣仿佛是一個在尋找玩具的孩子,專注地根本沒聽見韓川說的那倆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