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作為這南國的一國之主,他鳳樞靖可堪俯仰於天地之間,也是問心無愧的。換句話說,他鳳樞靖上對得天地,下對得起黎民百姓。
鳳樞靖一時間腦中思緒萬千,但最終也隻是化作心中低低歎息一聲,看著禦花園開得正豔的鮮花,眼角的皺紋舒展,這場景似曾相識。腦海中一個小小的身影闖入,然後那個小小的身影就開始在自己的心裏橫衝直撞,讓他的記憶在一瞬間複蘇。
“父皇,您快來看啊,兒臣種的花長高了,還開了三朵了,這朵是您,這朵是母後,這朵是兒臣。”
“父皇,太傅教兒臣的,兒臣已經全都會了。”
鳳樞靖看著那道小小的身影,穿了一身青色錦衣,頭頂兩角,仰臉看著自己,大大的眼睛裏,流轉著天真爛漫的光彩,臉上掛滿了濃濃的孺慕之情。
鳳樞靖的心中一痛,若是真的要說他有愧的話,那麼他唯一的愧疚也是對著他那些因為皇位,被上荒惡鬼屠戮的皇子公主的,尤其是那個一出生便被他冊封為太子的鳳織曇。
南國皇後看著皇帝眼神定定的,看著涼亭下開得正豔的那株花。
此花名木芙蓉,秋季正是花開之時,此時那一株株,一叢叢,如天上彩雲滾滾而來,蔚若錦繡,燦若朝霞。
“臣妾聽說這芙蓉之名,皆源自其花或白或粉或赤,皎若芙蓉出水,豔似菡萏展瓣。”
“梓童所言甚是,此木芙蓉確實如此才得的名,朕曾經觀之,發現它確實如民間所傳的,花開一日三變,因而民間便稱之為“三變花”,像在這晚秋的時候綻放,被霜侵露淩卻依然豐姿豔麗,占盡了深秋的風情。
南國皇後聽了點點頭,這樣的話題才適合他們今日。
她用那雙保養得宜的纖手,微微抬起,親手為皇帝陛下泡了一杯茶水,還色為細心的用官窯白瓷塑龍紋的茶碗裝了,遞到鳳樞靖的手中。
鳳樞靖伸手接過,抬眼看她,這個陪伴著自己將近三十年之久的女人,她眼神仍然閃著溫柔端嫻,但是以往精致美麗的五官也染上了歲月的痕跡,眼角的魚尾紋舒展,顯示了流光流逝在她臉上做的記號。
鳳樞靖的情緒又有了些許傷感:“梓童啊,這一晃二十多年都過去了,咱們的太子,唉。”
皇後一聽,心裏一痛,頓覺那心似是遇到了海浪一般,重重的沉了下去。她永遠也不會忘記,她的孩子,那個一出生就被冊封為太子的鳳織曇,那個讓她再也不想生育的孩子。
皇後的心裏翻江倒海,毫無疑問,太子真是個好孩子,自小便聰慧不已,兩歲開蒙,五歲便已熟讀了國策,雖不甚知道其中的含義,但總能講出自己的一番見解。
皇後曾經一度以為太子鳳織曇,會是她後半輩子的依靠,可是那事距今已經二十多年了,如今太子仍然生死不明,蹤影不知。
皇後撫住心口,想要強製的抑製住那裏泛出來的酸澀,她的唇角也跟著溢出了一絲苦澀,想到以往陪伴在自己的身邊那個跟太子同年生的孩子,心裏稍微安慰了幾分,隻是聲音卻夾雜著低低的暗啞:“陛下,這麼多年來,曇兒生死不知,臣妾的身邊,多虧有了臣妾娘家的侄兒森兒的陪伴,森兒這孩子往年日日進宮陪伴於臣妾,才讓臣妾挺過這麼多年。”
皇後雙眼柔柔的凝在皇帝的臉上:“雖然森兒自小陪伴臣妾,於朝廷沒有功勞,但在臣妾這兒也算是有一兩分苦勞的。臣妾鬥膽懇求陛下給個恩德,等到哪一日臣妾去了,還請陛下萬萬看在臣妾相伴您多年的份上,多多照拂那孩子。”
鳳樞靖頷首:“李家那孩子對梓童的一片心,朕也看在眼裏,這樣吧,朕擇日便下旨冊封李嚴森與其兄長同為侯爵,梓童你可滿意?”
鳳樞靖言語間的便三言兩語哄好了皇後,然後又轉而雙目一瞪,威嚴的氣勢立現:“梓童可不興說這些個去不去的喪氣話,可不要忘了,當初你與朕說好了要白頭偕老的,如果梓童忘了,那麼如今朕命令你,你要與朕一起長命百歲,共享這萬裏江山。”
皇後站起身,盈盈下拜:“臣妾代森兒謝過陛下隆恩。”皇後身上的大紅鳳袍,隨著她的動作飄飄然蕩開,逶迤開來,鸞鳳金翅顫動,展翅欲飛。
皇後聰明的所在便在這裏了,她的心裏剛開始的時候,明明也是為著自己那個可能已經早逝的太子兒子傷感的,但她卻終能很快的醒悟,那些逝去的人和事再美好,也已經是過去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