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再遭偷襲
保安團司令白漢臣得到確切情報,偷襲尚家大院的一連人所剩無幾,連長龐飛魂歸西天。他沮喪、暴怒,接下來的是恐懼,大王爺忽倫勃能饒他的狗命嗎?忽倫勃又謀劃出新的陰謀。前世恩仇,隻為一件稀世珍寶;雞冠山上,尚家哥倆再遭偷襲。
站在山包上望去,一丈多高的青石牆圍著一大片房屋,占地足有一百畝,這就是遠近聞名的大王爺府。大王爺府的建築氣勢恢宏,殿宇森嚴,結構嚴謹,布局精巧,是典型的清代建築群,也是清王朝對蒙古王公采取“重歸附,厚賞賜”及封爵製度的產物。它座北朝南建在一座小山的南坡上,東北西南,西北東南的四五裏處有四個二百多戶人家的村落,眾星拱月般的守衛著。府內建築以中軸核心區為主,東西跨院為輔,中路的建築以體現王爺權利等級而尤顯宏偉規整,而東西跨院的生活區,建築布局十分靈活。中路栽植參天鬆樹百餘棵,而東西跨院的奇花異草,玲瓏山石鬥豔爭奇,成了府中悅人眼目的風景。據大王爺府有資曆的人說,當初老王爺把府址選在這裏,就是為了突出大王爺府居高臨下的威嚴和世襲王爺至高無上的地位。
正對大王爺府大門的正房,保安團司令部。六神無主的保安團司令白漢臣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白漢臣,三十七八歲的年紀,個頭一米八十多,剃了一個“寸草”不生的光頭,一雙小眼睛長在全是橫肉的臉上。肥碩的身軀似乎要撐破裹在身上的黑色保安團軍裝,一雙黑亮的大皮靴套在腳上。此刻的他就像關在籠子裏的猛獸,轉著圈兒亂撞,屋裏的擺設成了他發泄的對象,被摔的到處都是,向被洗劫一樣。昔日的矜持自信,堅定沉著,不苟言笑的風度全都蕩然無存。
當初他和大王爺謀劃進攻尚家大院時,怕裝備不行,特意把保安團的三門迫擊炮和四挺捷克式輕機槍帶上,還特意選了一營一連清一色的騎兵。他認為,這樣的裝備和一連騎兵,對付一個尚文玉真的綽綽有餘了。可據回來的人說,守衛尚家大院的不是一個人,難道尚文瑞也回來了?他不是在保定軍校念書嗎?
至於圍攻尚家大院,從兵力調度到作戰指揮,白漢臣認為都是無可挑剔的。出發前,他特意囑咐“飛豹”龐飛采用“圍三缺一”的戰術,而這一戰術也忠實執行了,可結果呢?從前天晚上圍攻尚家大院的隊伍出發,到現在還不到四十八小時。可派去的一個連,一百四十多號人,隻回來不到六十人。善打硬仗外號“飛豹”的一營一連連長龐飛,抬回來的也隻是一具屍體。尚家大院仿佛是一個大陷阱,八十幾個騎兵竟然都消失在那殘破不全的建築物和廢墟瓦礫之中。白漢臣憤怒、沮喪,而更多的是恐懼。尚家哥倆兒真的像傳說中那麼厲害?這下子得到了證實,第一次交手,就讓白漢臣嚐到了苦頭。
這時,保安團參謀長韓風走進屋來。晚清落魄秀才的穿戴,五十多歲的年紀,不足一米六零的身材還略顯駝背;戴一頂瓜瓢似的小氈帽,隻扣住了腦瓜尖兒;一副鏡片很大的金絲眼鏡架在鼻梁上,讓人很難看清楚臉上的表情變化,給人一種陰險、狡詐,琢磨不透的感覺。
“司令,”韓風小聲說,“屍體都運回來了,你不要看看嗎?”
“在那兒?”白漢臣止住了來回走動的腳步。
“在大門外的山坡上。”韓風小心翼翼地回答。
緊靠大王爺府大門的山坡上,生長著一些低矮的灌木叢和蒿草,一字排開用草簾子蓋著的幾十具屍體,兩個保安團士兵在那裏站崗。白漢臣和韓風一前一後來到山坡上,蹲下身來掀開蓋著龐飛屍體的草簾子,眉頭緊緊鎖在一起。子彈正中眉心,並沒有多少血流出,一連看了十幾個,差不多都一樣。白漢臣不再看了,站直了身子說道:“都埋了吧,每個兄弟家裏送去十塊大洋,先不要說他們已經戰死沙場。”
韓風問道:“龐飛的家人是重金撫恤還是接到王爺府來?”
“我秉報大王爺,把他們接到王爺府吧。”白漢臣說。
“葬禮的規格要高一些嗎?”韓風繼續試探著問。
“廢話,”白漢臣搶白他道,“你不是不知道,他曾經救過王爺的命。”
保安團後院,一排並不十分顯眼的房子,大王爺生活起居的地方。窗戶本來就不大,還掛著淺黃色的窗簾,屋內的光線不是很明亮。屋裏的陳設再簡單不過了,除了地上鋪的一張牛毛地毯外,八十多平方米的居室居然隻有靠西邊窗戶旁邊的一張很古董的桌子和一把太師椅。最紮眼的還是西牆上掛著的一把蒙古彎刀和一支雙筒的獵槍。
“進來吧。”大王爺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慢條斯理地說。語氣裏聽不出世襲王爺的一點兒威嚴。白漢臣小心翼翼地掀開門簾走進屋裏,看見大王爺碩大的身軀坐在太師椅上,由於光線暗淡,看不清王爺的表情。這樣的環境讓白漢臣從脊梁骨裏往外冒涼氣。
“你損兵折將,連我的愛將也搭進去了,知罪嗎?”還是慢條斯理的話語,可語氣中透出了威嚴。白漢臣頭一回聽到大王爺跟他這樣說話,也可能是好些年了,大王爺府頭一回出這樣的事兒。
“屬下知罪,”白漢臣連連點頭又辯解說,“大王爺,您不知道,尚家哥倆兒實在太厲害了!”白漢臣說完,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直溜溜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白漢臣是大王爺的親外甥,可在這種場合他從來不敢叫舅舅,非常規矩地一口一個大王爺叫著。
“哼哼”,大王爺用鼻子輕輕哼了兩聲,又不緊不慢地說,“我不知道他們的厲害?笑話,還有比我更了解他們的嗎?”大王爺的語速不快,可提高了嗓門兒,明顯地聽出了很是不屑的意思。
“說起來我們兩家也算世交了。尚家哥三個,老大尚文彥是商人,老二尚文玉是‘胡子’,老三尚文瑞在保定軍校念書。”大王爺在椅子上挺起碩大的身軀,轉過身來,掰著手指頭,如數家珍。看見白漢臣聽直了眼兒,接下去說:“尚啟明,也就是哥仨的爺爺,和家父是磕頭弟兄,我和哥仨的父親尚天元也算不錯的朋友,前些年他就在王爺府供職,專管錢糧,可他利用職務之便,貪贓受賄,被我攆出了王爺府。你來王爺府十幾年了,這些事情你難道不知道?”白漢臣聽到這裏,倒吸了一口涼氣,趕緊說:“知道,知道……”接著又試探著問:“那您下步的打算呢?”
大王爺並沒有回答白漢臣的問話,他的記憶深處猛然跳出了老王爺曾經跟他講過的一段話。
尚家的祖上在山東青州府,是一個既殷實又富足的大戶人家。尚啟明曾經做過登州府主管軍事的都尉,與滿族人登州知府穆勒忽相交甚好。當時,清朝的地方軍事長官並不受地方行政長官節製。太平天國失敗後,遵王賴文光帶領一部分太平軍殘部與活動在在山東一帶的撚軍張忠禹部彙合,聲勢逐漸浩大。清王朝下旨急令引以為“長城”的蒙古鐵騎僧格林沁部前去剿滅,其他州府負責征集糧草以備軍需之用,地方部隊負責保境安民。穆勒忽在籌集糧草過程中多次被結夥的亂民搶劫,幾次要尚啟明配合他完成押送糧草的任務,可尚啟明都以“不敢抗旨,以保境安民為要”的理由推掉了。穆勒忽大為光火,一封文書直送到僧格林沁大營中,狀告尚啟明私通撚軍,可尚啟明還蒙在鼓裏。生死關頭,副都尉劉達仁將得到的消息通報了尚啟明。尚啟明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帶領劉仁達等部分官兵殺入登州府,活捉了穆勒忽,連夜帶兵出城投靠了遵王賴文光。幾個月後,僧格林沁部在山東曹州菏澤縣高樓寨附近的吳家店被賴文光、張忠禹部圍殲,尚啟明在戰役中立下了戰功。撚軍失敗後,尚啟明在死人堆裏爬出來,無處容身,在朋友的幫助下,帶著家口,輾轉幾千裏來到昭烏達盟,隱姓埋名在敖包村定居下來。內憂外患的大清王朝已無力抓捕撚軍的殘餘,尚啟明逃過一劫。由於尚家有比較雄厚的家底兒,幾十年過去了,尚家已經是遠近聞名大戶人家。尚天元從小就繼承了父親的叛逆性格,加上父親和私塾先生言傳身教,十八歲就替父親料理裏裏外外的家務。尚啟明離世後,尚家雖然風光得很,但家境已經大不如前,這倒不是經營不當的原因,而是時局動蕩造成的。後來,由於大王爺呼倫勃與他私交已久,又一再攛掇他到他府上管事,尚天元幹脆變賣了大部分家產,到大王爺府做了管家。尚天元的行為舉止很多人不理解,連圈內人都覺得是個謎。當然,能解開這謎的人隻有他自己。
白漢臣看大王爺站在窗前自顧想著心事,並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又試探著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先放一放吧,”大王爺醒過腔來,不緊不慢地說,“尚文彥專門在甘肅、寧夏和蒙穀這條道上做買賣,你派些人,請他到府上來。”
“是,”白漢臣趕忙說,“我親自去。”他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