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德(1 / 3)

薰拘謹地環顧四周――像這樣的高檔法式西餐廳,她還是第一次來,緊張也在所難免。從小過著平民生活的她,就連現在的全新生活都還沒有完全適應,出入像這樣的奢華場所也是從來沒有想過的。

整個餐廳按照古典的法式風格裝修,燭台上的蠟燭跳動著黃色的火焰在餐桌上投射出跳動的影子。牆壁上掛著幾幅文藝複興時期的名畫――那些收藏在博物館中的珍貴藝術品當然不可能出現在這裏,所以掛在這裏的理所當然是仿製品了。不過,從那足以以假亂真的程度來看,也絕對價值不菲了。

和這樣的古典裝飾風格相匹配,餐廳內餐桌、桌布、椅子乃至於那些做工考究的銀質餐具和放在餐桌上的銀燭台,都是那種一看就能判斷出“絕對不是大量製造的工業製品”的珍品,完全能夠算得上是藝術品了。

用藝術品來進餐,的確奢侈。

雖然打心眼裏討厭各種繁文縟節,但是薰還是要承認鍾靈的禮儀訓練很有成效。當然這並不代表薰已經完全適應了這些與“平凡”完全無緣的東西,之所以仍舊至今還堅持著接受鍾靈的訓練,恐怕也僅僅是因為“身為公主的責任和義務”而已了,或者還因為某些人的期望……大概……

身為未來的妖怪之王,不僅要強大,更要高貴優雅。空有力量的話,成不了妖王,妖王除了力量,還要有王者的風範和禮儀。也正因為如此,妖王才是妖怪中真正的貴族和自然而然的領導者。

不過,現在的狀況和王者風範什麼的扯不上邊。

盡管看上去應對自如,但是實際上薰卻怎麼也無法放鬆下來,無論是端坐的姿勢還是保持著的儀態,都嚴格按照鍾靈所要求的――

現在的薰看上去端莊秀麗,確實渾身散發出恰到好處的高貴氣息。

心裏叫苦,但是卻完全不敢鬆懈。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在於看似很隨意地坐在薰對麵的那個美貌女子。

如墨般的黑色長發盤在腦後,身上穿著一身剪裁得當的黑色女性職業套裝――女式西裝上衣、花邊白襯衫配著套裙,胸前是用黑色紗巾係成的華美領結,腳上則穿著黑色高跟皮鞋。

很漂亮的一個女人,看上去並不比薰要大多少,頂多二十出頭的年齡,可是渾身都散發出一種成熟女性的氣息,而且帶著一種獨特的高貴氣質。正是她身上那不容忽視的高貴氣質讓薰情不自禁地克製著自己,按照最嚴格的禮儀要求來做。至於為什麼那麼做,薰自己都有些不理解。

此時,坐在薰對麵的那個女子正微微低著頭,翻看著裝飾精致的菜譜。從薰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她那又長又彎的烏黑睫毛……

薰暗自吐了一口氣,心裏不禁叫苦――早知道會這樣,她就不多管閑事了。

眼前這個女子,名字叫做映雪。而薰之所以會跟映雪坐在這個裝修典雅,帶著強烈法式風格的西餐廳,還要歸結於薰的多管閑事了――如果見義勇為算是多管閑事的話……

在不久前,心中鬱悶不已的薰走在大街上,但是好死不死竟然碰見搶包的匪徒。薰隻用了一腳竟然就將那個長相異常猥瑣的家夥絆倒,而那個家夥則很不配合地直接摔暈倒了。

本來想直接走人的薰卻在想要離去的時候,被聞訊趕來的警察拉去錄口供。出於對警察叔叔們盡職盡責工作的尊重,薰很配合地同經曆搶劫的當事人――也就是現在認真地看著菜譜的映雪――去了警察局。

以往出警效率令人堪憂的本市警察竟然大跌眼鏡地在晚上九點鍾之前錄完了口供,當然如果能夠再早一些的話薰自然會更加感激不盡。不過,九點回去勉強還能趕上晚餐的薰還是要感激警察叔叔們的大恩大德了。同時,她也下定了決心以後再也不要跟警察扯上關係……

警察蜀黍也很辛苦啊,所以還是不要給他們添亂了……心裏懷著惡意地嘲諷,薰走出了警察局。

但是,剛剛準備趕回家的薰卻被映雪攔住了去路。為了感謝薰今天的見義勇為,她非要請薰吃飯不可,沒有等薰說出任何拒絕的話,她就強行將薰推進了這個她以前頂多路過的時候在門外看上兩眼的法式西餐廳。

不過,好在法國作為世界三大烹飪王國之一素享美名,想必法式料理也不會有多難吃。懷著這樣的想法,再加上實在是盛情難卻,薰就幹幹脆脆地坐了下來,並沒有再推辭。

注意力仍舊不由自主地放在映雪的臉上,越看越覺得那張臉明豔迷人。

似乎是感覺到了薰的視線,映雪輕輕抬起頭,對著薰微微一笑,然後扭頭望向一直靜候在餐桌旁的侍應生。

不得不承認這家餐廳真算是高檔,單從侍應生的素質就可以看出來――雖然在薰和映雪坐下來的時候,那個身穿法式燕尾服,長相清秀的侍應生愣了愣,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可是也僅此而已罷了,薰還記得以前鍾靈陪著她去購置女生衣物的時候店員在看到薰的時候都是直接呆住,好半天都恍恍惚惚的……

映雪輕聲點完菜,禮貌地朝侍應生點點頭,然後回過頭來合上菜譜雙手遞到了薰的麵前。

“吃什麼盡管點吧……”她微笑著對薰說道。

差點迷失在映雪的笑容當中,羞窘不已的薰連忙接過菜譜,低下頭看了起來。

不看還好,一看就有點頭大……要不是菜單上那些菜式的法文名字下還算人性化地標上了漢字,薰可就要出糗了――薰雖然速成學習過一段時間的西餐餐桌禮儀,但是除了半吊子的英語之外,她什麼外國語言都不會,更不要提那些認識她但是她卻不認識的法文單詞了。

薰隨意地選了主菜和前菜,又點了杯咖啡,隨後就將菜譜交給了侍應生。

溫文爾雅地朝薰和映雪躬身致意之後,侍應生就轉身走開了。

“今天真是太感謝你了。”映雪注視著薰,再次道謝。

薰笑了笑:

“舉手之勞而已,請不要在意。”

說著環顧四周,說道:

“而且隻不過是幫了點小忙,就請我到這麼高檔的法式餐廳來吃飯,怎麼想都是我賺了。”

微微愣了一愣,映雪很快掩著小嘴笑了起來:

“你這個人還真是……”說著微微抬起頭想了想,笑彎了眼睛,“……有意思!”

薰卻是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她有意思。

“如果我的女兒還在身邊的話,也應該有你那麼大了吧……”沒等薰說話,映雪就麵帶些許憂愁地說道,“說起來真的,感覺很對不起她……”說完,映雪就歎了一口氣。

而聽到這話的薰卻幾乎當場愣住了。她說什麼?女兒?而且是跟自己一般大的女兒?不敢相信地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映雪細細打量著,盡管這樣有些失禮,但是她剛剛得知的消息真的讓她太震驚了……

映雪看上去最多二十出頭,不比薰大上幾歲,薰最初還以為她應該大學剛剛畢業,參加工作沒有多久。但是……現在映雪居然說她已經有女兒了,而且應該跟薰差不多大了……

“你在開玩笑吧……”薰遲疑地問道。

映雪疑惑地看著薰: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疑惑,但是我確實有女兒了。”

映雪的語氣相當的肯定,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也不像是撒謊,更何況她完全沒有對薰撒謊的理由。

“你看起來不像是已經有了孩子的人……”薰掩飾著自己的尷尬。

“看起來不像可不代表沒有。”映雪微笑著注視著薰,目光中帶著濃濃的暖意。

映雪的目光讓薰微微一愣,那帶著濃濃暖意的目光讓她感覺一股暖流在心裏慢慢升起。不過,在下一個時刻內心深處卻生出一種酸澀的感覺……

“怎麼?似乎是勾起了你不好的回憶……”似乎是看見了薰臉上的落寞神情,映雪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淡,歉意地道歉,“還希望你不要在意。”

苦澀地搖了搖頭,轉移話題道:

“你說你的女兒不在你身邊?”

“嗯。”映雪點了點頭,支肘注視著薰,“因為我個人的原因,所以沒能陪在那孩子的身旁……我也是心懷愧疚。”

“是這樣啊……”薰若有所思地低聲咕噥著,低下了頭呆呆地盯著鋪著白色鏤空花邊桌布的餐桌,眼神卻也越發黯然了起來。

歎了一口氣,映雪臉上很快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不過,很快就能重新在一起了。我這次來這座城市,就是為了那孩子來的。”

薰緩緩抬起頭,微張著嘴看著映雪。

不知道為什麼,映雪說她馬上就要和她的女兒團聚的時候竟然猛然感到心中一悸,心跳也加快了很多。喜悅的感覺不受控製地湧上心頭,雖然這明明是和她沒有關係的事情。

“恭喜你了!”薰誠懇地祝福道。

朝薰笑了笑,映雪也說道:

“放心吧,你的母親也總有一天會回到你的身旁的。而且,我相信那一天很快就會來到的。”

雖然隻是安慰的話,可是薰卻感到鼻子一酸,眼淚就要流下來……

薰連忙手忙腳亂地取出手帕,拭去湧出的淚水。也沒有去想為什麼映雪會知道自己母親的事情。

“我真是太失態了……”薰眼圈發紅地朝映雪擠出一個大大的笑――不過,嘴角卻隱隱顫抖著。

就在這時,侍應生端上了兩人點的前菜和湯。

薰連忙收拾好表情,但是卻還是微微低下頭,盡量不讓侍應生看到自己泛紅的雙眼。

等應生道了一聲“請慢用”之後,薰這才緩緩抬起頭來。

沒有再多說什麼,兩人開始進餐。

中途侍應生又上了主菜。兩人都保持著沉默,默默地吃著各自點的東西。

雖然法國料理的確算是相當美味,可是薰卻沒有什麼心情,用“味同嚼蠟”形容再合適不過了。這自然不是廚師廚藝不佳,而是因為薰心情不佳的緣故――本來就因為張婧旭和司徒司徒曉而煩悶不已,映雪提到自己的女兒就讓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那個在自己的記憶中毫無印象的母親,那個地位尊崇的妖怪之王……想到她薰就心情異常複雜。

薰從小生活在沒有母親的單親家庭――現在看來這種單親家庭隻是出於某種策略而已――雖然從小就表現出一種無所謂的樂觀態度,但是薰卻實實在在地羨慕著張婧旭。盡管她的父母都很忙,經常將她一個人扔在家裏,不過她不僅有父親,而且有母親。但是薰就不一樣了,就算父親是再強大的除魔師,都不能替代母親在她生命中的地位。

如果,就像以前那樣,一直懷著“自己的母親去世了”這樣的認知而繼續生活下去的話,薰也頂多隻會傷心一下。

但是現在她卻已經知道自己的母親還健在,而且還是高高在上的妖怪之王,統率著一個龐大的妖怪帝國……

既然已經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恢複了本來的麵目,為什麼還不來呢?就算是沒有第一時間出現在她的麵前,現在還沒有來也未免太不合理了吧……

想一想,自己的生日也馬上就要到了,心裏就越發的委屈――她隻不過是渴望母親的懷抱而已……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