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英理縮回手,輕輕撫摸自己平坦的腹部,“我懷孕了。”
“真的?真是恭喜了。”
她露出羞怯的笑容,“才四個多月而已,雖然肚子還看不太出來,不過可以感覺到小寶寶在裏頭動喔。”
朝香不知為何表情有些害怕,但沉浸於幸福感中的英理並沒有注意到,注意力完全被嘰嘰呱呱的風影拉去,“真的啊?很活潑呢?不曉得會是男孩還是女孩?”
“是男孩!”她一臉驕傲,“我已經為他取好名字了,叫作武長。”
“是嗎?真是個好名字。黑澤武長。”
英理突然沒了笑容。
“……你怎麼曉得?”
“你、你不是和黑澤在交往嗎?”風影結結巴巴地說,“我是這麼聽說的。”
“……果然大家都知道了。”英理一臉沉重,“他們是不是都在笑我?說我不知羞恥……”
“咦?沒的事,怎麼會?”
朝香小心翼翼地開口,“你是不是和他……發生什麼事了?”
“……這件事我隻告訴你們,你們不會說出去吧?”
“不會!當然不會。”
“清他……其實他,他不想要孩子。”
“武長的爸爸他!?不是,我是說黑澤清他……?”
英理點點頭,“他說他不想被束縛。”
“束縛?”
“要是我也出身在你們那種大戶人家家裏,說不定他就會願意娶我了吧。”
“那你……”
“我要把武長生下來,”她表情堅定,“不管怎麼說我都要,就算清他會因此恨我、離開我也罷。這可是我的孩子……我怎麼可以不要他?都已經沒了爸爸……”
“沒事的,他會跟你結婚,我很確定。”
她搖搖頭,“清說要是我想留下小孩就別想再跟他在一起。我知道他是說到做到的。”
“就算這樣你還是想留下小孩?你……不會後悔嗎?”
“你不了解,等到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會知道了。”英理露出微笑,“武長他啊,長大後一定能夠出人頭地,一定沒問題。他爸爸頭腦那麼好,又那麼帥氣,”她一臉天真的表情,“希望武長能夠像他爸爸。”
“可是你一個人要怎麼養孩子呢?很辛苦的。”
“總會有辦法的。”
她們的質疑被英理的神情震懾得默然。
“對了,你們看我替武長準備了好多衣服。家裏的人說什麼也不讓我幫他買玩具,不要緊,反正我最會那種小玩意兒了。我可以教他捉蟋蟀、金龜子,捉蟬,打水上漂,吹草笛,誰叫我是個鄉下來的孩子,這種事情我會的可多了。哈!你們是不是要說我自己根本就還是孩子?可是年輕就生小孩也有好處,你們看,等到他二十幾歲要娶老婆了,我作媽媽的還沒五十歲,還能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席他的婚禮,這樣不是很棒嗎?”
默然不語的兩人早已眼眶泛淚。
“……嗯,真的很棒。”
“不能姓黑澤也罷,我也不想勉強清,被他說是個煩人的女人。就算隻有母親又怎樣?我有很多朋友也是單親家庭出身的。我們以後會變成感情很好的母子就夠了。”
她此時看來就如同那張舊相片上的佐久間英理,那麼青春洋溢又充滿信心,對於未來懷抱著無窮的希望。她正為了自己腹中孕育的新生命感到幸福喜悅,同時也感到不安。
但是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黑澤清他是如何改變心意娶了英理呢?為什麼這麼堅強、堅持要獨自把孩子生下的女孩,後來會變成因家庭失和而近乎喪失心智的女人呢?還給她的寶貝兒子帶來了這麼大的痛苦?
是不是該為她慶幸對於過去什麼也不記得?會不會,當初要是她真離開黑澤清、獨自撫養武長長大,結果會比現在好得多?
黑澤英理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妄想,說不定是因為這是她一生中極為幸福的時刻之一,因此她在自殘獲救、萬念俱灰之下,精神才會回到十九年前剛懷孕的時期。
風影心裏浮現對平時的她而言相當少見的消極想法。她突然覺得就讓眼前這個曆盡滄桑的女人繼續沉浸在她的美夢中也好。畢竟現實世界太殘酷,傷痕累累的她已經禁不起更多的打擊,就讓她編織著未來與孩子的幸福生活夢想也好。在那裏即使她的丈夫不愛她,但她仍擁有心愛的孩子。
武長他現在怎麼想呢?風影很確定現在他一定正透過螢幕盯著她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
武長知道當初他的母親是懷抱著這種想法將他生下來的嗎?如果他今天才有機會了解,他會不會更寬容一點地對待她?還是會輕蔑她,認為她太愚蠢了?累積在他心中的怨恨究竟有多少?他是否隻會一如以往冷漠地說……這根本不關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