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已歇業的小雜貨鋪,用以遮掩年久失修店門的塑膠板上積著灰塵,搭上水泥石牆呈現灰撲撲一片,在這已沒落的商店街道一角更加顯得不起眼。
鋪子後門長著一棵茂盛的菩提樹,在這清晨時分,樹下有個老婦坐在板凳上、痀僂著背正剝著滿盆的豆莢。鋪子二樓的鐵門開啟,一個身穿深色套裝的年輕女性從鐵條搭成的簡易樓梯小心翼翼走了下來。
“早安!婆婆!”
“真理子,早啊!”諏訪壽子朝房客露出缺牙的和藹笑容。
“那個……聽岡彥說浩介前天下午走了就沒再回來?”
“還不是回來要錢哪,被我罵了幾句一下子就又溜得不見人影。”諏訪婆婆搖搖已滿是白發的頭,“沒出息!跟他老爸一個樣!隻會到處惹麻煩,就算當了流氓還是一樣沒出息!真是命苦啊我。”
她對孫子的偏差行為束手無策,頂多像這樣對認識的人發牢騷吐吐怨氣。
“別去作奸犯科就好了。”真理子隻能這麼安慰她,也不好意思再提浩介借走的十萬元。
“唉呀,你還得上班,稀飯在爐子上趕快去吃。小琉璃還沒起床啊?”
“他們父女倆昨天好像玩到很晚才睡,應該會晚一點起來。”
“是嘛、是嘛,還是生女兒貼心……”諏訪婆婆又開始絮絮叨叨起來。
真理子在店鋪後頭廚房吃過簡單的早飯後,提著公文包準備駕駛她那輛剛買半年的二手車前往市中心上班。才通過律師考試不久,目前在東京一間大型法律事務所實習,她的職業生涯可說才剛開始。而此時她的丈夫和六歲女兒仍在被窩瑞安穩地熟睡著。
這平凡至極的一家人對前夜發生於十餘裏外黑澤家的混亂毫無所覺,也料想不到他們會與黑澤家族扯上關係。隻是改變他們一家三口命運的風暴已在晴空之下悄悄形成。
當天真理子在事務所忙得特別晚,駕車回到租屋處、處理完家務又哄琉璃入睡,準備就寢時已將近午夜,所幸隔天是周末,就算晚起也無所謂。
外頭不知何時淅瀝淅瀝下起雨來,夫妻倆躺在床上麵對麵悄聲交談。
“怎麼樣?這次的司法考試有信心嗎?”
“第一次考也不曉得能不能對自己有信心。”岡彥自嘲說道,“總之我會加油的,否則讓你一個人負擔家計我也過意不去。”
“得失心用不著太重,盡力就行了,反正我們也還有以前打工的存款。”
“不過琉璃也到該入學的年紀了,如果順利考上就能帶著琉璃先回老家一趟。”
“就算沒考上也是能回家裏去啊。”
“不,還沒出人頭地我沒臉回去見我爸媽。離家的時候我就下了這樣的決心,我一定要讓我們能抬頭挺胸回去見他們老人家。”
“……他們還好嗎?”
“嗯,前不久我從阿良那裏聽說家裏還不錯,生意也過得去,看來讓俊彥接手老爸的木材廠不是個太糟的決定。”
“不曉得你的家人原諒我們了沒?要是你父母──”
“沒什麼原不原諒的,我從不覺得我們做錯什麼事。雖然選擇了家裏不認同的道路,但我從沒後悔過。你後悔嗎?嫁給我這個一窮二白的小子。”
真理子笑了,“一上高中就認識你,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要不是有你和琉璃在,婆婆去世的時候我還真不知該怎麼辦。”
岡彥握著妻子的手,“都還沒帶琉璃去給你外婆見過……等有機會回老家一定要到她墓前一趟。”
“嗯……她雖然脾氣很差、又愛喝酒,但畢竟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知道她很怕我會重蹈我媽的覆轍,老是威脅我絕對別隨便被男人騙了,否則就要把我的手腳打斷……幸好是在她走後才發現有了琉璃,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有沒有把她生下來的那個勇氣……唉,人過世後才知道她的好……像諏訪婆婆那麼好的人卻盡是些不孝的子女……”
“那也是因為婆婆她太寵孩子了,浩介隻比我們小了兩歲吧?好手好腳的隻會跟流氓混在一起,就怕遲早出問題。”
“婆婆說要是哪天浩介被抓了還要請我替他打官司呢。”
岡彥皺起眉頭,“有機會的話我們還是搬離這裏吧,琉璃也大了,雖然住這裏婆婆願意幫我們照顧她,但我還是擔心──”
“可是我們一走婆婆就剩自己一個人了。”她有些不風影心地說,“雖然沒多少,每個月的房租對老人家來說也是很重要的收入,怎麼能說搬就搬?”
“唉,再說吧。”隻要一提起這件事,真理子總是顧忌諏訪婆婆的狀況而反對,岡彥隻得放棄。
“砰!砰!”
外頭有人用力敲著鐵門嚇了夫妻倆一跳。
“怎麼回事?”岡彥起身隨手抓起一支長柄傘朝門口走去。
“小心點!”真理子交待一句,快步走到隔著一扇拉門、正熟睡的女兒身邊。
岡彥慢慢接近鐵門,輕聲開了門閂。